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瓷骨 酒澈 2271 字 11个月前

“这些年,我没有一天不提醒自己,我爹的遗愿,便是做出最精美的瓷器。精美如何定义,最又如何定义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但从前有一个人告诉我,要想流传于世,就得烧制出别人没有过的陶瓷精品,得去除匠气,多些灵气。那人是个不懂陶瓷的外行,可我一直记着这话,从未忘记。”

她说到此处,忆及同小王爷生活在淮王府的两年,已记不清自己是何时对他生出了情愫,却知晓,她能有机会潜心制瓷,向孙玚先生习得一流的画技,与小王爷密不可分。

汪直甚是触动,终于明白为何她对瓷器如此执着。他曾因为她过于在意御器师的名号而嗤之以鼻,如今才理解,背后还有这般缘由。

他心有惭愧,更觉爱怜。看着她眼中盈盈泪光,犹豫了一下,将手放在了她的肩上:“过去的事,不要多想。如今我明白了你的心情,必会全力支持你。”

沈瓷吸着鼻子笑了两声:“不知不觉说这么多,让你见笑了。其实我就是想说,方才提及的上下双彩结合的瓷器,我虽有顾虑,但无论多难,无论之前有没有人做过,我都会竭力一试。”她顿了顿,望着手中素净的瓷胎,喃喃道:“久了便明白,制瓷,便是我制一半,天制一半,成或败都是偶然,也都是必然。”

汪直捏着她瘦瘦窄窄的肩膀,一股柔软的情绪在心中漫开。她头一次对他敞开心扉,泪与笑都豁出来。那两颗清澈明晰杏仁眼,剪开是秋波,缝上则是沉沉帘幕。她着一件灰黑色的简便男装,肤白胜雪,素净如一幅水墨画。他想要抬起她小小坠坠的下颏,再细细看她的眼睛,手伸出去的刹那,却变了念头,只是拍了拍她的背,如同安慰。

他想说,她能告诉他这些,他挺欣慰。可嘴拙如他,话到嘴边却觉得矫情,静了半晌,又恢复本性,扬声肆意道:“怕什么,汪哥哥替你坐镇,这什么釉上彩釉下彩,都不是问题。老天爷那一半,一定给你成了”

沈瓷展颐,几语诉出,觉得通体舒畅,方才尚存的顾虑亦在汪直朗朗的言语中消散。两人站起身,漫步至屋外,只见天青云淡,遥遥可见郊外山峦,仍是一派郁郁苍苍之色。她转头看看身边的汪直,广袖当风,衣袂翻飞,顿觉湛然安心、万籁清明。

接下来的日子,沈瓷潜心投入新瓷的研制中。

因为大多彩色颜料在窑炉的高温中会颜色失控,她若要配置新的色料,就需要采用不同矿料配比,提炼出多种彩料。这件事,她从前在御器厂便尝试过,也有从前相识的几位御器师的配比可参考,尚不算难事。难的是,这些彩料都需利用精选的特殊矿粉,提炼成本比黄金还贵,且因为提炼的成功率极低,如今已不在御器厂的她,经不起太多次失败。除此以外,釉下青花以何种形式呈现,两次入窑该如何上釉,画瓷时该采用怎样的笔法诸多以前从未涉足的问题,一一浮现在面前。

传统青花,呈色单调。而她想要做的,便是将釉下淡雅的青花和釉上艳丽的五彩相互融合,其间需要的探索和试验,耗费心力巨大。

民窑里色料有限,沈瓷几乎把万贵妃赐给的所有赏赐,花在了购置彩料上。她琢磨着青花应该以何种形式呈现,思前想后,还是将青花作为轮廓及虫禽的羽毛,最为恰当。

想到这一层,她便开始着手绘制图样。以彩色为主,而青花则起填彩、点彩、加彩之效。因为有万贵妃的口谕摆在那儿,汪直帮她调来了几个窑工打下手,也为沈瓷减轻了不少负担。

、088旧友重逢

近日里,汪直来得愈发频繁,案子虽在调查,但时不时总会拨出一点时间,到沈瓷这儿晃一圈。

原本,沈瓷是打算在正式赦假时,再去找小王爷。可是就在赦假前一日,汪直刚走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屋檐上便飘下一人。仔细一瞧,竟是马宁。

“沈姑娘。”马宁揖手为礼:“是世子殿下让我来的。”

沈瓷放下心,扶了扶自己头顶的宦官帽,笑道:“已经很久没有人叫过我沈姑娘了,真是难得。”看了马宁一眼,问道:“是画院的人告你们这地方吗”

马宁躬身道:“不是。”

沈瓷怔仲了一瞬:“那是”

“姑娘突然离宫,宫中并未留下任何备案,画院里也没人知道消息。世子殿下只知你被安排在宫外,便安排我等挨个画坊和瓷坊进行调查,查到这里时,恰好听说汪直近日来得频繁,果然便在这儿找到您了。”

沈瓷惊讶道:“画院里没人知道我的消息吗”

“没有。”

沈瓷微微垂眸,她当初托付汪直将行踪告诉画院的人,怕的就是小王爷寻不到她。或许,或许是汪直太过忙碌,不小心忘了罢。她心下不安,突然想起了什么,嚅嚅问道:“小王爷怎知顺着汪直的踪迹找我,他与汪直早就相识”

“这个问题,属下怎会知道,姑娘还是留着去问小王爷吧。”说罢做了一个请的手势,欲带沈瓷离开。

沈瓷迟疑道:“瓷窑有瓷窑的规矩,不宜说走就走。眼下已近黄昏,还请您稍等一个时辰,也省得翻墙了。”

马宁目光闪动,斟酌着点头道:“那好,一个时辰后,会有马车在瓷窑外等候姑娘。”

到了酉时,斜阳的余晖染红了天角,在云朵霞片中徐徐下沉。瓷窑的人纷纷停了工,各有去处。沈瓷上了马车,七弯八拐,行了好一阵,才抵达淮王所在的驿站。

小王爷早就迎候在门口,马车停下,便上前几步,把手伸给了她。

沈瓷拉开车帘,低头便看见小王爷骨节分明的手指,修长有力。她迟疑片刻,不太敢伸出手去碰,两人所谓的剖开心扉,也只有上一次见面而已。小王爷寻她良久,情愫早是蓄势待发,状态转变得快;可现下于她而言,却仍是生疏。

小王爷见她怔仲,轻拉过她的手,顺力拉着她下了马车。

“还没用晚膳吧想吃什么”他问。

“都可以。”沈瓷腆然道:“我不挑食。”

“也是。”朱见濂笑笑,一边拽着她的手往前走,一边问:“路程可还远”

“不远。”

朱见濂铺垫了前面几句,这才顺理成章问道:“你怎么去了那座瓷窑连个信都没留。”

他的语气带了几分好奇,眼中却闪过一抹锐利。这抹锐利没能逃过沈瓷的眼睛,她心中一凝,没立刻回话,只笑道:“无论我在哪儿,小王爷不还是找到我了”

他的掌心扣得很紧,有细密的汗贴了上来,笑容有些牵强,带了丝痛惜的意味,看着她的眼睛,慢慢开口:“小瓷片儿,京城不是我的地方,并不是,每次我都能够找到你的”

沈瓷的心霎时便软了,垂下头:“我有托人给你留下口信,没想到他给忘了”

“你拜托的人,是汪直吧”朱见濂一幅“早有预料”的表情。

gu903();沈瓷惊愕抬头:“小王爷认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