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吹开皂纱,谢灵殊看见他身旁的姑娘也用了暗红的厚纱遮面。
这白日里的日头毒,若不遮上一遮,怕是免不了要被晒伤。
“小蝉不必担心,这术法耗费不了我多少灵气。”他轻声安抚她。
“就不能让我来吗?”辛婵还是不愿松开他的手臂,“是什么术法,你教我就是了。”
“我没那么脆弱,”
他伸手轻拍她的手背,“再者,这术法你也是学不来的。”
若无仙骨,便不能催动驱使灵兽的术法,这是她无论怎么学都学不来的。
为避免惊动天界,谢灵殊便不能用太招摇的法子,他只好走捷径,直接召出长剑来划破了手掌。
鲜血在金光凝成的星盘里被他用手指写作一道符咒,他指节微屈,将那旋转的星盘推出去。
金光陡然变得盛大起来,坠入尘沙之间便激荡起黄沙阵阵。
辛婵看他忽然闭上眼睛,像是在这辽阔无边的荒漠里,认真倾听某种神秘的声音。
她掏出来一方素净的帕子,将他的手包裹起来。
谢灵殊适时睁眼,才要开口,却又像是听到了什么似的,他侧过脸,便见不远处有一团光影被那烈日照得浅薄又刺目。
他拉住辛婵的手,被帕子包裹了的手掌落在她腰间,脚下借力,便凭风而起。
从高高的沙丘上跃下,辛婵不知是被烈日,还是那越来越近的一团光晃了眼睛。
颜色青碧的大蛇从光晕里显现出越发明晰的身形,黄沙翻滚间,天光竟也变得不太刺眼。
身形巨大的碧玉蛇鳞片泛光,好似一片又一片拼凑起来的翡翠玉璧般,它吐着蛇信,歪着脑袋,像是在打量那两个越来越近的人。
辛婵听到了它的嘶叫声,同时又有无边的气流擦着她的侧脸而过。
她仰头看到了那大蛇正在低头俯视他们。
它又忽然伏低身子,蜷缩成一团,以最为温顺的姿态,伏拜在谢灵殊的脚边。
“这……”辛婵偏头看向谢灵殊。
与此同时,她只觉脚下黄沙在寸寸陷落,幸而谢灵殊反应极快,环着她的腰身后退了几步。
辛婵再抬首,便见那大蛇身后有一座半隐半现的乌木楼阁从层层尘沙底下逐渐升起。
楼阁的房檐边角带起流沙簌簌而落,一时间尘沙弥漫,呛得辛婵咳嗽不断。
雕花的双推门骤然打开来,在阵阵尘沙间,辛婵看见一抹黛紫身影从楼中缓步而出,她身姿袅娜,生得一张春水芙蓉面,柔软的乌发已长至脚踝。
她美得不似真人,却又偏偏从那楼中走了出来,只是她的身躯却在阳光之下显得有些许半透明。
“菩月拜见上仙。”她对着谢灵殊稍稍俯身时,辛婵看到她鬓边犹如冰晶般的幽蓝的花瓣间流散出来点滴细微的莹光。
碧玉蛇顺势摇晃身子回到女子的身旁,骤然化作一条小蛇缠在了她光滑白皙的手臂上,成了一只凝碧般的手钏。
她那双妙目再将谢灵殊身旁的辛婵瞧了一眼,似是不经意地打量,随后便弯起红唇,“还请二位楼中一叙。”
黛紫轻纱衬得她半隐在其间的双臂更显冷白,她是如此明艳灼人的一张面容,只这么一笑,便如风拂夏花般,教人移不开眼。
“菩月!”
也是此时,辛婵忽然听到身后不远处有人撕扯着嗓子高声大唤,“菩月!”
她回过头,便见那沙丘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立着一个衣衫褴褛的老者,他站在那上头,一声又一声地唤着帝女的名字,像个不知疲倦的疯子。
“……江老先生?”辛婵认出了那张脸。
谢灵殊回头看了一眼那老者,再看菩月时,便见她面上已经没有什么笑意,当她不笑时,那张面容便显得更为冷艳高傲了几分。
“走罢。”菩月无视了那跌跌撞撞从沙丘上跑下来,又一个趔趄摔进黄沙里的老者,回过身,便先朝那楼里走去。
当辛婵扶着谢灵殊往蜃楼里走时,她发现脚下的黄沙竟在刹那幻化做犹如镜子一般的水面。
散开的暗沉幻影遮挡了炎炎烈日。
漂浮不定的点点莹光便是这越发暗沉的天色里的稀疏亮色,新产生很值还能感觉到那种湿润的水汽拂面。
当她同谢灵殊一起迈进楼门,两扇雕花门骤然关闭,将大漠黄沙和这蜃楼彻底分割成了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那个叫做江寿的老头犹带哽咽的凄哀喊叫也都在刹那消弭干净。
蜃楼之中千变万化,外头看着不过只是一座不大的小阁楼,可当辛婵踏进门,才发现这内里乾坤之深。
她只见那菩月玉臂一挥,她眼前的一切便成了禹州的那座小院。
菩月似乎也有些意外。
她回头看向谢灵殊,“我原是想看看上仙在天界住的神仙殿到底是什么模样,怎么在上仙您心里头最惦念的地方,竟只是这么个简陋的院子?”
辛婵听了,也不由看向谢灵殊。
“天界有什么好看的,”
谢灵殊被辛婵扶着在那熟悉的石亭里坐下来,“帝女在人间数百年,该知红尘滋味到底有多让人难以割舍。”
他说这话时,还回头朝那本该是楼门的地方望了一眼,似意有所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