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有一次,他和当时的女朋友在马路边吵起了架,吵架原因他已经记不清了,大概是说他不够重视对方吧,但他很清晰的记得,那天路冉碰巧路过看到,远远望着他的时候,眼里好像在瞧不起他。
他暴戾地瞪过去,却发现她眼中已经没有了那种目光,但路冉也没有走,一直远远地看着他们,面无表情,似乎只是在看戏。等到他和当时的女朋友吵完,他大步朝着路冉走过去,但路冉轻巧地走到距离她最近的一条斑马线,头也不回地消失在人群中。
他当时追了十几步,没有来得及追上,又觉得这样没必要,就没有再追了,直到他们下次再见的时候,他才跑到路冉面前,针对性地质问:“那天你看我和我前女友吵架看得很津津有味啊,看了那么久,我追上你你干嘛跑呢?”
路冉低着头后退几步,随意梳了梳她又长又顺的头发,没有直接回答,而是仰着头问:“又是前女友了吗?”
她虽然长得不是很出色,现在也没有露出她好看的笑颜,但是就是别有一番温柔缱绻的味道。简议晨快速就判断出了,她那一大半温润的气质起码来自于她如瀑布般的茂密长发和娴静的衣着。
可她本人的性格是矛盾的,她语气没有尖利,眼神也没有锐利,可是整个人就像一把刀一样,一直抵着他,拒绝他的靠近。
“是前女友啊,不说她,说你,你那天怎么回事?干嘛避着我?是怕被我发现你厌恶我的样子吗?”他依旧追问。
“不是厌恶,你的错觉,”她被逼着解释道,“其实当时不止我在看你们不是吗?你们吵架吵得太激烈了,我忍不住去看了,可是你忽然生气地跑向我,我害怕,就走了。”
简议晨当时根本没有注意到四周环境是怎么样,就光顾着和女朋友吵架以及看怪异的路冉了,但他印象里好像路上行人匆匆,应该最多是看他们多几眼,然后就去做自己的事情了,哪有像路冉一样,一直一直直勾勾地当电影一样看啊。
不过他只能凭借个模糊的印象,做不得准,于是只能说:“你这样太没礼貌了,我是你认识的人,你怎么能一声不吭看我看了那么久,然后招呼也不打一下就跑了呢?”
“可我们不算是朋友吧,我只是你姐姐的朋友而已,你也不喜欢我,我也不找你,为什么路过还要打声招呼呢?太尴尬了。而且你当时的表情真的像要找我算账一样,我害怕,只能走了。”她继续认真地说。
连续说了两次“害怕”,仿佛当时他真的要对她怎么样一样,可是怎么可能呢?他又不是随意揍人的暴力狂。他当时只觉得路冉说的害怕是逃离的借口,她其实还是心虚而已,可是直到车祸路冉醒过来说他性格不好后,他在某个夜晚回忆到这一幕,才意识到路冉当时反复说的“害怕”是她深深扎根的情绪。
她认定他不是个好人,随时怕他做坏事。
他当初不知道她这一点,只认为她古怪又没礼貌,讨厌她,厌恶她,可是她一来,又忍不住多看她。
他无论做什么,她都不在乎,可他就喜欢看她在干什么。只是她行为举止显得过于乖巧无趣,他观察她好久,也不懂她怎么能闷闷地孤独地等着简议水安排一切给她去做。
简议水口中的她能镇定有序地处理好许多简议水带来的麻烦,很多人都觉得她很厉害,可他观察到的她,只觉得她呆呆又闷闷,古怪孤僻得很。
他越来越看不惯她了,越来越想刺她,所以在简议水25岁的生日那一天,去接送她的时候,忍不住冲她尖锐地说话。她还是运用什么“一切都是错觉”的借口轻巧地来堵他的嘴,要不是因为那天是简议水生日,他不好和她闹僵,他肯定要和她大吵一顿。
但他已经决定了,下次见面要和她大吵一顿,总不能老是被她嫌弃地对待着,他还不能发脾气吧。
不过再也没有下次了,车祸来得格外突然,电光石火之间,他全身僵硬、头皮发麻,完全不敢去想接下去的一秒他要面对怎么样的痛苦,可是在他最脆弱迷茫的时候,那个一直以来嫌弃他、躲着他的路冉,那个即使两人在车内单独相处,也要像一颗硬邦邦的石头一样冷暴力他的路冉,居然惊慌失措地挡在他的面前。
她并没有帮他挡住全部的伤害,可是他在震惊与痛苦的时候忽然想到:
他都那么痛了,挡在他前面的她又会有多痛苦呀。
他是清醒的经历完整个车祸过程的,脸部很痛,可他更焦虑挡在他面前的路冉是什么情况。
“路冉,路冉,你还好吗?你能说话吗?”他全身发冷地呼喊,哪怕每次喊的时候嘴巴受伤的一侧一直在疼,可他根本顾不着,只想把路冉喊醒。
可是路冉好像真的死掉一样,沉重的身躯压在他的身上,一动也不动,她只会流着血,身体也只会越来越冷。
恐惧压满了他的整颗心脏,他从来没有直面过死亡,更没有想到第一次直面的时候,他安好的活了下来,可是有一个他曾经最敏感在意也最讨厌的人,居然因为要帮他,所以面临本该属于他的死亡威胁。
惊慌已经压垮了他,他只会瞪大眼眶继续无用地喊着路冉的名字。
在他的意识里,他等了好像无数的时光,才等到救护人员的靠近。
他们的动作很快,迅速帮他和路冉止血,又迅速分离了他们,可是他好像还处在车祸后的那一刻出不来,身体沉甸甸的,似乎还在抱着凝固了的路冉一样。
第52章
上了救护车不久他逐渐也撑不住了,靠着对路冉的记忆,他陷入了睡眠。
然而梦里依旧反反复复都是路冉的影子,他反反复复地看到路冉挡在他面前的画面。
其实他并没有看到路冉是用什么表情挡在他面前的,当时一切发生得太快,驾驶车位又狭窄,他根本没有看到她的表情。
哪怕她最后一动不动地倒在他身上的时候,她那长长又浓密的头发,也凌乱地挡住了她所有的面孔。
所有他反复能在睡梦里看到的是路冉给他展现过的三种表情。
一种是常面对他的冷冰冰,一种是偶尔隐晦着出现的嫌弃,一种是面对简议水才会出现的治愈的笑。
三种表情反复在他的脑海中轮换,即使他还是觉得如果没有那个车祸,路冉肯定还是嫌弃他的,可是最终的最终,他脑海里最深刻的是路冉那个治愈的笑。
她救了他,用生命救了他,那个治愈的笑容终于完全面对了他了,善意又亲近,震撼又治愈。
哪怕身体再疼,他好像也在那个笑容里找到了一个支撑点。
他醒过来后,第一件事就是拉着能拉住的人的衣角,追问路冉的情况。
幸好,路冉并没有死,但情况也很可怕,她的伤势太严重,陷入了在当时看来是看不到尽头的昏迷中。
简议水哭得泣不成声,他的郁气也浓浓的挤压在心头,又涨又酸,让他可以随时眼红起来。
他当时顾不得自己的伤疤,也不在意自己的治疗如何,甚至比较疏忽自己的样子,只强烈地希望看到路冉苏醒过来而已。
从来没有人给过他这样强烈的感觉,路冉就像一抹强烈的色彩,给他混沌的世界带来了绝对掌控地方的光亮。
在渴望路冉苏醒的时刻,始终有一个问号在他的心头悬浮,那就是路冉当时为什么要那样做?
虽然最了解她的简议水哭着说“路冉太善良了,似乎是路冉的善良造成的这一切的发生,可他还是有点疑惑。”
一切的答案在简议水收拾路冉的家的时候有了答案。
那是不得不收拾的时候,因为路冉太久没有清醒的迹象了,医生判断说很可能会一直苏醒不了了。
简议水听到医生的那个判断,当场呆坐半小时,然后忽然开口说:“不会的,我要去冉冉家,去帮她整理她家里的东西,找到冉冉在乎的东西摆在她的面前,特别是那些她父母的遗物,她能坚强一点苏醒过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