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马克杯塞回黎绍驰手中,祝潼就进了出浴漱口。她出来的时候,黎绍驰站在阳台上,他那身半湿的衣服还没换下,渗着寒意的晚风吹翻他的衣角,映着那沉沉的夜色,他的背影竟有几分说不出的落寞。
踩着松软的地毯上,祝潼的脚步声几乎是听不见的。黎绍驰似乎有所感觉,她刚在他身后站了三两秒,他就转身朝自己走来。
在浴室了闹了一场,他们的眉梢眼角间都透着几分倦意。黎绍驰坐到软榻上,他揉了揉眉心,随后抬眼看向祝潼:“不要随便哭哭闹闹的,让孩子看到,他们又要乱想了。”
提起孩子,祝潼刚平复的心情又开始波动。她站在原地,咬着唇不说话。
她不出声,黎绍驰就问:“今晚黎煜到底跟你说了什么?”
这孩子也是了不得。黎绍驰真的很好奇,黎煜到底说了什么,能让向来故作坚强的祝潼,在自己面前露出这么脆弱的一面。他还没有问出答案,祝潼的眼眶又红了,他的心似乎抽了抽,好像有点疼。他不得不放软语气:“不要再哭了,明天眼睛肿起来,孩子们又围着你问东问西了。”
果然,祝潼连哭都不敢哭了。
祝潼委屈又无助地站在那里,她虽然什么都没说,但肯定在无声地控诉着。黎绍驰快觉得自己是个十恶不赦的坏人了,他叹了口气,伸手将把拉了过来,而后又强迫她坐下:“我回公司做好工作交接,然后就会回来,你不用担心见不着儿子。”
祝潼默不作声,但她的眼皮动了动,泄露了她掩饰着的情绪。
他们同时沉默了片刻,黎绍驰又开口:“不要再说那种孩子该不该要的怄气话,你说是无心的,万一不小心被孩子听见就有意的了。你那些气话里,有一句说得很对,没有孩子,我们怎么闹都是两个人的事情。但是,现在我们有了孩子,我们这样一闹,就是四个人的事情了。”
祝潼终于打断他的话:“我说得不对,就算没有孩子,我们怎么闹都不可能是两个人的事情,而是两个家庭的事情。当初你爸妈知道我们要分开各自生活,都高兴得要放鞭炮庆祝了。”
黎绍驰脸部的肌肉抽了抽。他没有在祝潼的话上纠缠,只说:“我们的关系,一定要好好处理,不能继续逃避。如果你愿意,我们可以试着好好地过日子……”
祝潼再度打断他的话:“我不愿意。”
黎绍驰继续说:“只要我们好好地相处,孩子们才不用担心受怕。你应该也知道,他们现在表面上是很幸福很快乐,但是他们暗地里是不是同样的快乐幸福,我跟你都不知道。你忍不忍心让他们患得患失,时时刻刻都害怕失去自己的妈妈和爸爸?”
祝潼又沉默了。黎绍驰这番话,实在是戳中她心头最软的一片地方。上次他就说过,这回换他捉住自己的软肋了,她没料到这男人捉得这么精准,让她没有半点反抗的余地。她那么辛苦才用自己的血肉孕育了这对儿女,然后疼得死去活来才把他们带到这个世上,她比谁都希望他们可以健康与幸福。
然而,人生总是这样事与愿违,别说给孩子们幸福,就连最起码的一个家,她似乎也给不起。想到这里,祝潼又觉得心酸,她忍得很辛苦,但眼泪还是溢满了眼眶。
黎绍驰的手指动了动,但最终也没有给祝潼擦眼泪。他静静地看着她,许久以后才说:“别想太多,安分一点等我回来。”
话毕,黎绍驰就从软榻上站起来,往浴室的方向走去。
祝潼用手背胡乱地抹掉脸颊的眼泪,她倏地叫住他:“黎绍驰!”
黎绍驰顿住脚步,随后回头,沉默地看向她。
祝潼盯着他的眼睛,她的声音很平稳,但表情却有点扭曲:“你真的不怕做噩梦吗?”
黎绍驰什么话都没有说,只是深深地看了祝潼一眼,然后转身。
祝潼从来都参不透他眼里的意思,直至他的背影消失在浴室门后,她才抱着自己的膝盖,慢慢地将额头抵上去。在灯光的映照上,她的身影显得越发的单薄。
悬挂在天边的明月躲进了云层里,窗纱被吹起又落下,这又将是一个难以入眠的夜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