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一看着他修长的手指,嗓子里梗着一团,让她呼吸不畅。
“你可以嘲笑回来,我不在意。”
所以下车前,周至说的不在意是指这个。
秋风肆虐,湖面被风吹出层层波纹,呼啸着贯穿车厢。
第一滴雨落到车玻璃上,周至收回目光发动引擎,车玻璃升了上去,隔绝了全部的声音。
越野车倒出停车场,朝着小镇开去。
雨滴越来越密集,最后连成了线,冲刷着挡风玻璃。周至打开了雨刮器,指腹抚过皮质方向盘,轻轻的点了下。
穿过小镇街道,跨过大桥进入小街,他把车停在了超市前。
许一没有立刻下车,她还在看周至的手腕。
“看什么?”周至心情差到了极点,但表情还没有变,“不下车?”
许一立刻解开安全带推开车门走了下去,车门关上发出声响。她挺直单薄的脊背,快步走进了超市。
她一条腿还有些瘸,她很努力的让两条腿高度一致。
周至松开刹车往前开,又取了一支烟咬在唇上,垂下的睫毛在眼下拓出阴影。他把车停在老宅门口,摸过银色金属打火机,指尖划过齿轮蓝色火苗卷上了香烟。白色烟雾飘荡,他撂下打火机解开了安全带往后靠着。
打火机撞到塑料声发出声响,周至瞥了眼,看到金属打火机撞上了昨天许一卖给他的塑料打火机。他捡起来塑料打火机看了一会儿,在手上转了一个来回,拢在手心。
他垂下眼,睫毛上染了烟丝,冷漠散了些许。呼出烟雾,取过手机拨了个号码。
电话很快就通了,周至开口,“是我,周至。”
“拽哥怎么会想到跟我打电话?”秦川的声音落了过来,带着调侃。
“跟你打听个人。”周至拿下烟夹在指尖,长手一拖拉过烟灰缸,半截烟随意的搭在黑色烟灰缸边缘,“应该是H市短跑队的。”
“叫什么?”秦川说,“你还会打听人?打听什么?”
秦川是H省射箭队教练,周至曾经的搭档。不过他退的快,年纪大一点。男队拿到世界冠军,他迅速转到了教练组,今年又调到了H省。
“许一。”周至手里的塑料打火机一磕汽车仪表台,发出清脆声响。
窗外的雨也劈头盖脸落了下来,拍向大地。
“许一?短跑队六月份招上来那个小姑娘?长的很可爱,眼睛很大。”秦川回答很快,“你怎么认识她?”
“老家邻居,你知道?”周至抬起沉黑的睫毛,看着窗外的雨。
“老家?邻居?”秦川笑着说,“拽哥居然还认识什么老家邻居,我以为你只能看到天边的云和箭靶的中心。”
周至:“……”
“这姑娘运气不好,特别倒霉。”秦川正色,“去年成绩就可以进省队了,正好赶上当时政策变动有了年龄限制,她未满十六周岁。今年满了,所有程序都走完了,她摔断了腿。”
轰隆隆的雷声滚在天际,窗外暗沉暴雨冲刷着车玻璃,雨是突然下大了,大到水流遮住了车窗,什么都看不清,仿佛置身海底。
一缕白色烟丝缓缓落入空气中,散开变淡。
“还有机会吗?”周至问了一句。
“没有了,很可惜,听说十岁就开始练短跑,六年。”秦川叹口气,“如果你跟她家里人关系不错的话,劝她改行吧,不要再抱幻想。以现在国内短跑运动员短缺的情况,但凡有一点机会,省队都不会退她。体育竞技,对身体素质要求太高了,差一点都不行。”
————
许一走进超市,雨紧跟其后就下来了。天地陷入昏暗,豆大的雨滴争先恐后的落了下来,震耳欲聋。
“妈,我回来了。”许一走到玻璃柜后面打开了灯,小超市亮了起来。
林琴从后面仓库出来,应该是刚搬完货,脱掉身上的围裙往许一身上看,“周至呢?没有跟你一块回来?这都入秋了,还下暴雨,淋到雨了吗?”
“没有,他回去了。”许一拉开柜台后面的椅子坐下,支着下巴看玻璃门外黑沉的暴雨。
雨下的很大,很快就汇成水流从屋檐上倾泻下来,重重的冲击青石板路。对面上铺的屋顶是黑灰色,遥远处山脊线笼罩着浓雾,暗到天与山相连,分不清彼此。
“晚上过来吃饭吗?”林琴打开水洗手,水声哗哗中,说道,“今天玩的怎么样?”
“挺好的。”许一两只手都放到了玻璃柜上,脸埋在胳膊里,“挺好。”
周至受伤了。
林琴走了过来,吐槽道,“这天上是倒扣了一个海吗?没完没了的下雨。你怎么了?不舒服?趴着干什么?”
许一的眼泪忽然就涌了出来,浸湿了衣袖布料,“太久没出门了,有些累,趴一会儿。”
她尽可能让声线平稳,不泄露一丝情绪。
“都玩了什么?划船了吗?”林琴拉过一边的椅子坐下,说道,“跟周至聊的还愉快吗?”
“嗯。”许一的皮肤贴着潮湿的衣料,浸的有些疼,“划了,后来风太大了就回来了。”
“那明天再去玩。”林琴抬手抚了下许一的头发,往玻璃柜台前靠了下,“早上我跟你说的射箭,可能有些草率。不过你可以试试,镇上不是有射箭场?你去拉拉弓,如果还有兴趣,我们跟你教练谈谈,看能不能转专业。”
许一闭上眼沉默着没说话。
“不是必须要走这条路。”林琴的手放在许一的肩膀上,说道,“也是一个选择,如果可以的话,那再好不过了。”
“我再想想。”许一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