露说出这话的时候面容很淡,眉目清淡像极了空寂仙姑,眸中倒映着日月清辉,宛若仙子。
“李姑娘的一番话真是令人神往。”
“活了这些年,就是再混沌的人也该看清了。孟公子聪慧睿智,悟出这道理定不需要白露这般长久。”
“姑娘在灵苍山呆了多少年”
“一千多年吧,好的不好的都看了许多。尔虞我诈,为了一己私利遗祸苍生,看多了,也看倦了。孟公子如今一入宫门就得真真实实面临这些,每每思及此,白露就不免觉得遗憾。像公子这样风姿遗世,该是自由的。虽有治国大才,也不该卷入这些政治斗争之中。人这一生,最珍贵的,便是自由。”
“若这能够换来国泰民安,百姓安居乐业,也是值得。”
“孟公子胸襟广博,是天下人的福气。”
白露再次望向孟未晞,他依旧如初识模样,如切如磋,如琢如磨。只是这眉间多了些沉重,原本平展疏朗的眉微微皱着,不易被人发觉。未晞看着眼前的她,心里暗暗赞叹这个女子的修为与善良。
“小姐,我们回来了。”将月举着手中的水壶走过来。
“给孟公子吧,走了这些路他也渴了。”白露微微一笑。
、雨落临安
13
入夜,孟未晞在破庙里睡着了。今晚是将月守夜,她独自一人坐在寺庙前,望着天上的星星发呆。
“想些什么”白露轻轻走过去笑着问道。
“小姐。”将月有些惊讶,声音稍大了一些。
“小点儿声,带星和孟公子都睡着了。”白露轻声说道。
“您怎么没有睡放心吧,我一定会把眼睛睁的大大的,绝不偷懒。”说罢,将月不由自主地打了一个哈欠。
“算了,你去睡吧。这里有我。”白露笑着把身上的白色披风递给她。
“谢谢小姐。”将月拿着披风一眨眼的功夫便不见了人影。
白露坐在台阶之上,望着淡淡的月色,感觉自己的脸在慢慢地变化。月光最亮的时候也是灵苍一族的人灵力最强的时候,她们的容貌会变成原来的模样。她轻轻抚上自己的面颊,忽觉陌生。好像已经习惯用皮囊在人间行走,与曲风在一起时都是那般模样,一起看落日,奏琴,唱曲,喝茶。她开始思念曲风了,不知他在做些什么,是否奏着那曲凤求凰在等她归去。她望着一轮明月,眼神变得很柔和很柔和,就像是落在梅花上的细雪,风轻轻一吹就皱了,落了,就连落下去的声音也胜过世界上最为轻盈的蝴蝶。
“谁家今夜扁舟子,何处相思明月楼此时相望不相闻,愿逐月华流照君。”她的声音很轻很淡,可还是落在了身后人的耳中。
孟未晞在听到将月喊小姐的时候就醒了,趁着将月睡熟,他轻声地走到了寺庙之外。刚刚走近,就听到白露吟出这两句诗。夜风之中,白露的素白纱裙轻飘飘的,在风中浮沉起落,给人不食烟火之感。长长的头发一直蔓延到腰际,发中有一朵洁白的海棠花,耳畔垂落着长长的蝴蝶坠,风过之处,尽是海棠花的香气。这样的李白露,他还是头一次见到。
李白露感觉到身后的呼吸,幽然转过身来,唤了一声:“孟公子。”
在她转过身的那一刹那,孟未晞屏住了呼吸。他从未见过这般貌美的女子,秋水为神,落梅为骨,眼眸中的琥珀色敛尽了尘世间所有的春花秋月,江河湖海,点缀着草木葳蕤,草长莺飞。一双淡眉恰似云雾背后的晓山,笼着三生六道的流离,八荒六合的疏淡。而那面容,极浅极淡,不似水莲花般朦胧,正如那岫玉,天然修饰。
“怎么吓着公子了”李白露柔柔一笑,继续说道:“我们灵苍一族在月光最盛的时辰就会变成原来的模样,灵力也高出几倍。白天只能够借助皮囊行走。”
“如此说来,这才是李姑娘原来的模样”
“是啊。白露无意隐瞒,只是这皮囊对于白露而言无甚重要,觉得没有说的必要。”
过了一会儿,孟未晞旋而一笑,豁然道:“说的也是。”
“这么晚了,孟公子睡不着么”
“想到以后需要面对的争斗,一时有些怅然,本欲出来斟酌一下计划,却遇到了李姑娘。”孟未晞不着痕迹地说出来,并未坦白是听到将月唤她才出来想见她一面。
“家国大事,确然令人难以安寝。”李白露点头道。
“李姑娘认为以后天下局势当是何如”孟未晞抬眸问道。
“如今岐国占着北方,黎国盘踞在西侧,看似互不相犯,实则各方都已蠢蠢欲动。当今圣上康健之时,励精图治,雄才伟略,以至于各放安守一隅。而今圣上龙体每况愈下,萧皇后虽长袖善舞,毕竟是管窥蠡测,坐井观天。若任由下去,家国必丧在铁蹄之下。在白露看来,若要维持长久和平,必先北征岐国。岐国君主年纪尚幼,三大辅臣也已古稀之年,若是准备妥当,胜算还是很大的。至于西方的黎国,还未到讨伐之时。待拿下岐国,纵使它羽翼再丰满,也终究是困兽之斗。只是这拿下岐国的第一步,确实值得好好商榷一番。”李白露思考着说道。
“李姑娘这一番话,倒与孟某的不谋而合。”
“灵苍一族自古与皇室同气连枝,家国之事便是灵苍一族的头等大事,孟公子勿太过担心,我族中所有人都会为您肝脑涂地,共创太平盛世。”李白露的神情坚定,月光下显得格外神圣。
“孟某答应李姑娘,纵是出师未捷,也会尽力护得灵苍一族万世长存。若做到不战而屈人之兵,李姑娘愿意留在孟某身边么”
“孟公子说什么”李白露愕然。
“若我得上苍庇佑,坐拥这万里山河,李姑娘是否愿意陪孟某度过余下的数十年”孟未晞神情执拗,眸中看似淡然实则潜藏着深邃的脆弱与孤注一掷,他在害怕,也在期望。
“孟公子说笑了,灵苍一族若非事关生死,是不得踏出灵苍山的。”李白露浅浅地说出这话,不忍心再望着孟未晞的双眸。
“李姑娘说这话为时尚早。古言道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生者可以死,死者可以生,谁道情爱之事不是生死大事”孟未晞早就料到了答案,便故意换上一抹轻松的笑意,漫不经心说道。
“戏文终究是戏文,做不得真的。”白露依旧淡淡反驳道。
“罢了,不若李姑娘去休息,由孟某来守夜吧。”
“不可,这是白露的任务。孟公子早去休息吧。”
“也好。”孟未晞望着执拗的李白露,旋着一抹苦涩的笑意,淡淡转过了身去。
李白露望着远去的孟未晞,再次想起了曲风。她答应这一生都守着他,陪他度过这漫漫红尘,可自己,怎么许得出这几十年的自由待天下太平,便弃了这神籍吧,李白露在心底默默想道。
、雨落临安
14
“小姐,你觉不觉得孟公子无精打采的今早我和他说话,他都走神了。”将月照常扯了扯白露的袖子,低声说道。
“他本就不多话,多心了吧。”李白露想起他昨晚说过的话,一时间有些哀伤。
gu903();“没有,他以前不会这样的。”将月固执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