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穴的深度增加,空气变得稀薄。
胡安被迫大口喘气。
这时上层洞窟洪水泛滥,冲垮冲塌多处岩壁的坏事竟然变成了好事,更多的新鲜空气流入了洞窟里。
“这里可以休息。”詹森把胡安带到了一处平坦的洞口。
胡安用手电筒照了一下前方,发现这个洞竟然连半米宽都没有,缝隙狭长又扭曲。
“这条路走不了。”胡安立刻阻止。
“我知道,不过这条缝隙通过上层,有一点新鲜的空气。”
詹森解释,这是他给调查员找的天然氧气补充点。
胡安:“……”
胡安一点都不感动。
如果丰厚的报酬、恰到好处的关照,都是为了让你心甘情愿地卖命,还是赔上一条命的卖法,只要不是傻子总会反省一下这值不值得。
胡安的问题在于“不值得也得去”,拒绝詹森的后果是什么,其他调查员没有体验过,胡安不敢去试。
——邪神有信誉,那是在邪神心情好的情况下。
胡安把脑袋凑到石缝洞口,换了几口气,胸口的窒闷感果然缓解了一些。
可是他觉得味道有点奇怪。
腥臭……
是错觉吧?
洞窟里难免有异味,腥气可能来源于水中的厌氧菌或者地底深处喷出有毒气体的孔穴。
“里面有东西。”詹森忽然说。
不等胡安反应过来,詹森伸手轻轻一招,石缝里立刻传来了让人牙酸的摩擦声。
仿佛有个卡在里面的东西在竭力挣扎。
胡安恐惧地闭上了眼睛,抱头缩成了一团。
“不是邪神,也不是异变生物,只是骨头。”詹森低声说。
胡安睁开眼,恰好看到一个圆滚滚的东西从狭长的石缝里“跑”出来。
“咔。”
胡安低头一看,发现是个白惨惨的颅骨。
他吓得倒退,手电筒飞了出去。
詹森接住了手电筒。
——这是消耗品,用完了就没有了,得省着用。
胡安这一路上已经在各种危险状况下掉了七八次手电筒,已经被迫习惯了邪神的减损操作,他表情僵硬地从邪神手里拿回照明工具,重新开始研究地上的颅骨。
确实是人类的遗骨。
可是又太过干净了,没一点皮肉毛发,血迹也看不到。
这就显得颅骨很假,像是大学生物课堂上的模型。
胡安再次查看石缝,这窄得可能只有猫能钻,人是绝对挤不过去的。
“难道这通道的另外一端,是外宽内小的口子,这个人失足摔下来,尸骨卡在了缝隙里?”胡安惊恐地问。
詹森否决了这个猜测,回答:“通道里面只有这个颅骨。”
“呃!”
胡安心想他总不能询问谁把脑袋掉进石缝里了吧!
这里又不是法国人的断头台,哪有没了躯体的颅骨到处乱滚的情况?
哎,反正是不幸的遇难者,也许是捷列金教授失踪的朋友呢?
胡安在背包里找了找,拿出一块布裹住了颅骨,重新放回岩缝里,还用匕首在旁边的石块上刻了一个简陋的十字架。
虽然不是理想的墓穴,但是没办法,背包里的空间有限。
当年欧洲教堂的地下墓穴里,还放过几万具尸骨。有些墓穴还会把亡者的颅骨、腿骨、胸骨分开,堆砌成墙壁或者骨台,看起来非常壮观,不过胡安每次都觉得毛骨悚然,觉得这玩意跟南美洲古文明遗迹里的尸骨坑差不多。
胡安唉声叹气地给这位遇难者做了祷告。
詹森安静地看着,等胡安站起来,他才好奇地问:“如果这个人不信上帝呢?”
“……这个星球上只有两种神,一种是邪神,另外一种从来没有存在过。”胡安闷闷地说。
詹森想了想,觉得很有道理。
古神是有信徒的,包括盖密尔,从前在北欧冰海上航行的人类都膜拜(敬畏)海神。
其实海神的威能一大半是人类想象出来的,盖密尔没兴趣掀翻人类的船,也没有那么喜怒无常,船在海上失事还是天气问题居多,普通人没有那么容易遇到神秘事件。
但人类不知道这点,人类对未知怀有恐惧,邪神是未知,自然灾难也是未知,他们分不清这里面的差别。
于是他们臆想出了种种故事,为神灵编写传奇,把畏惧变成顺服、膜拜与求饶。
为失败找借口,为不幸的生活寻求一个寄托。
臆想得多了,许多不存在的“神灵”就出现了。
比起邪神,当然是不存在的神更仁爱,会庇护人类,也更守规则,会让人类得到很多很多好处……既然不存在的,那当然怎么吹都没事。
既然不存在,信仰有差别,有什么关系?
詹森觉得胡安的话很有趣,或者说这个时代的人类变得有趣了。
在过去,灰色教团这种掌握了神秘学知识与诡异力量的教团,仍然要用信仰做屏障与旗帜来控制下层成员,教团成员真心实意地觉得自己是上帝的奴仆,为上帝驱逐邪恶的魔鬼力量——汉斯在离开威尼斯之前,还对这个说法深信不疑呢!
胡安休息够了,重新上路。
在极度疲惫与幽深的黑暗里他产生了一种错觉,这个洞穴好像没有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