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件事很多人都来问,安以农这么告诉他们:
“人生七十古来稀,即便我能活到七十,也要减去十年体幼十年老弱,如此就剩下五十年。这五十年还要拿走一半睡觉和休息,这就剩了二十五年。”
“短短二十五年,除去读书求学,还要施展抱负,偶尔还要出门踏青游玩,自己用尚且不够,哪儿还有时间娶妻生子?”
他的歪理说服了不少人,安以农日子顿时清净许多——他们终于不会时时好奇他的性取向和性需求了。
不过每到旬假(每十天休息一天),他的同窗还是会很积极地拉他出来,办个诗会聚个餐都是常有的事。
这天他的室友又将他拉出来参加聚会,两人一直玩到天黑。此时街上已经没有行人,只有一轮圆月挂在空中。
“其实在那里睡一宿,第二日一早回去,老师也不会说什么。”室友喝了点酒,走路都摇摇晃晃。
“一身酒气去上学,即便老师不说,其他人也会说。”安以农摸着墙根走,他得小心点,不要碰上巡逻的士兵。
本朝有宵禁,被抓住半夜出行溜达,就算不坐牢,教育一番不可避免。
“来来,跟我来。”和第一次违反规则的安以农不同,室友是个老油条,他熟门熟路。安以农在他的带领下翻过几个小巷,很快就到了国子监后门。
“刘伯!”室友压低了声音。
没一会儿,一道窄小的小木门就被推开,出来个提着灯笼的老伯,他锐利的目光一扫两人,嘴里嘀咕着:“一到旬假就这样。”
“刘伯,给你带了只烧鸡。”室友摸出个油纸包,一股烧鸡的香味就飘出来。刘伯表情和蔼了一些,伸手接过烧鸡,正要说什么,突然飘来一股恶臭。
顺着气味来源处看,只见小巷里出现一个推着板车的人,车上放着几个大木桶,在清冷的月光下艰难行走着。
“晦气,是夜香郎。”
夜香郎就是半夜来倒马桶的人,因为工作后沾染气味,并且气味甚大,所以被人看不起,是这个城市里身份较低的人。
室友即便醉酒状态都要捏着鼻子避让,可见这个气味的浓烈。安以农也退到门里,他准备回去好好洗个澡,去去身上的酒味。
“陈二,你小心点搬,别倒出来。留了味,我就找别人倒。”身后传来门口老伯捏着鼻子的怪声。
陈二?安以农下意识回头。
小灯笼照着那个男人,但是隔了这么远,看不清他的样子。
“放心吧刘哥,我会很小心的。”倒夜香的男人点头哈腰,唯唯诺诺。
“以农,怎么还不走?”前头的室友喊他。
“哦。”安以农暂时放下心里头的疑惑,顺着小路往寝室走。
第二日他还是想着这件事,他觉得那个男人就是凑巧叫了陈二,姓陈的那么多,谁都能叫陈二。
辗转一夜,第三日他还是去问了守门的老伯。
“陈二啊?具体我也不知道,只知道他是个外乡人,有个赌棍儿子,整日游手好闲,前段日子才被人打断腿。不过他工作倒还仔细。怎么,是这个人有什么不妥?”
“哦,没什么。”安以农摇摇头。
“宿主,你怀疑他们是原主的父亲和表兄?”系统冒出来。
“只是想确认一下。”
又过九日,这个月的第二次旬休,本地的学子都家去了,外地的学子也出门走走散心。安以农一早就出了门,他按着问过来的地址,一路朝北。
京城大致可以分四个区,东边是王侯高官的住宅区,西边则住着豪商,南边是普通老百姓,北边是贫困区。
陈二就租住在北边,那边房租低廉,三教九流最多。
安以农特意在脸上粘了胡子,然后走入北边人员最混杂的区域。
一跨入北区,就好像跨入了另一个新的京城,整洁的街道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早就碎裂看不出原样的路面,路面还流着污水。
此外,街道两边少有商铺,都是一间间破旧窄小的房子,鱼鳞般密密麻麻挤在一起。
街上的人也比外面多很多,身上的衣服打着补丁,不过脸上倒是带着笑,可见对未来还是充满了期待。
“小孩,问你个事。”安以农拦住几个在路上跑的孩子,他拿出一包麦芽糖,“倒夜香的陈二是哪家?”
“您顺着这条路走,第三个巷子右拐,第二家就是。您找他家倒夜香么?可得小心些,我娘说他儿子不学好,招惹了恶人。”几个孩子在麦芽糖的诱惑下七嘴八舌就把地点说了,还吐出一些八卦。
安以农谢过他们之后就去了陈二家。
他看到一个有些破旧的三合院,院子里晒着衣服和一些干粮,三面都住着人家。
“你找谁?”一个坐在院子里洗衣服的妇人问。妇人旁边放了很多盆衣服,都是青灰色系的,看起来她是帮人洗衣服的。
安以农环视一周,忽然在西厢房的门外看到一个躺在躺椅上的青年,胡子拉碴的,皮肤蜡黄,椅子边上放着一根拐杖。这个青年正一脸凶恶地看着这边。
陈家那个侄子,安以农第一眼就把他认了出来,虽然他看起来简直糟糕透顶,每一根发丝都写着落魄和艰难。
几年前这两人搜刮了家中所有值钱的物件跑了,剧情里更是把粮食拿光,如果原主是个没什么运气的人,或许等不到逃荒他就会因为饥饿死去。
那个时候,这两个人应该想不到如今自己的境遇。
一个是赌徒,因为欠债被打断了腿,一个和夜香为伍,还要时时遭受威胁,只为那‘传宗接代’的侄子。
“你找谁啊?”洗衣服的大娘又问。
“抱歉,走错了。”安以农转身离开,他没有幸灾乐祸也没有同情,只有得到某个答案之后的平静:求仁得仁,如此而已。
“真是个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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