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叔坐在前排,每隔一会儿就回头看一次,极小声地开口:“谢先生……”
后座的谢洵默默地抬起头,跟他的目光碰了碰,像是在无声地说“没事”。
刘叔只能又一次地把头转了回去。
自从程澄突然喝醉扑上来后,谢洵保持这个姿势已经有了二十分钟。
其实程澄睡得很乖,除了一开始非要往谢洵边上挤以外,刚抱上就闭了眼,只有泛着红的耳朵尖会偶尔动一动。
因为只喝了一杯,他身上也闻不出什么太明显的酒气,只是抱得太紧,多少有些勒得慌。
谢洵一句话不说,一动不动坐得板正,刘叔问了好几次要不要帮忙,都被他摇头拒绝了。
除了脸红得不行、睡得不省人事,现在的程澄看上去跟没喝醉好像也没什么两样,至多是呼吸稍重一些,有时候因为闷到了、被自己头发挠到了,会偶尔发出几声不满的咕哝。
睡着了脾气也挺大。
谢洵也不是没想过强行把这人挪开。
可是程澄抱得太紧,要是硬拉,说不定又要在车上大闹一通。
刘叔毕竟今天也从早忙到晚,也不太好意思再去麻烦他。
谢洵面无表情地想着,于是不仅坐得板正,还一动不动。
因为刚才被程澄挤着都到了角落,半边腿被压着,等车终于停到目的地,谢洵想拉开门的时候甚至还顿了片刻,像是被压麻了。
真是的。
不能喝酒怎么非要去逞这个强?
实在不行——谢洵皱着眉想——反正两人进去时就开始互相演戏了,只要给自己一个暗示,他未必不能帮这个忙。
毕竟只是一杯酒而已。
车停稳,刘叔连忙从前排开门下来。
总不能让程澄一直睡在车上,谢洵看了一眼好不容易不闹腾了的人。
跟酒会上豪气干云帮祁蓉挡酒时的模样完全不同,那时候多厉害现在就有多安分,只不过那点嚣张劲儿还在,具体体现在谢洵刚一动腿,对方就生气地哼哼一声。
刘叔走过来看着两人:“谢先生,我帮您一起扶下去。”
谢洵点点头。
但现在程澄还赖在他身上不走,谢洵便也还坐在座位上。
刘叔在车门口站着足足等了快十分钟,才很礼貌地叫了一声:“谢先生?”
“……”
谢洵面上很平静,只是动作好像跟在公司雷厉风行比似乎出奇的慢,像是要做什么准备似的,又过了一分钟,才小幅度推了推程澄:“程先生。”
睡得真香被吵醒了,对方气得更用力地在谢洵的白西装上乱拱,眉头死皱着,非常不爽的模样。
“程先生。”谢洵抿了抿唇,没办法,只能又顶着这头火气叫了一声。
“吵什么呀——”程澄抓着头发,声音里的火气少了,听起来甚至多了点委屈。
“小程先生。”刘叔客气地说,“还能走么?”
程澄拖着声音说了一句:“嗯——?”
黏黏糊糊的,带了点刚睡醒的鼻音。
“您喝醉了,我跟谢先生扶您休息。”刘叔继续解释。
“……噢。”
程澄大概还是在迷蒙中听懂了,勉强松开了手,好像是想直起身子,但很快就又软了回去。
“……”谢洵的嘴唇抿得更紧了。
“起、起不来!”程澄闭起眼睛叫唤。
看来还是没清醒。
不过唯一比刚才好些的是,虽然现在舌头也还是打结的,但至少能勉强说明白话了。
“他以前……”谢洵终于开了口问刘叔,“他以前也这样?”
刘叔谨慎地摇摇头。
只是程澄没空跟他们掰扯以前的事,努力了一会儿发现还是不能好好坐起来,急得嚷嚷:“我、我,站不——站不起来!”
那看来是不能自己走了,刘叔毕竟见惯了,打算先请谢洵下车:“谢先生,我来就好,您先回去。”
结果别的话没听清,程澄这句倒是听清了。
他现在还醉着,意识也就比刚才清醒那么一点,总体还是混混沌沌的,也没分清现在是在哪儿。
但听到了一个“谢”字,这段日子来养成的习惯倒是下意识做出了反应:“不、不要!”
刘叔说到:“好的小程先生,我来就行——”
“不是、你,你让开!”
程澄越说越急,整张脸红扑扑的,眉毛拧得死紧,偏偏眼睛还睁不开,可大概还是想表达,最后囫囵了半天还是说了一句完整的话:“让开!让谢——谢洵来扶我!”
刘叔一下子以为自己听错了。
“让他、让他来!”程澄重复了一遍,然后又脱口而出,“我因为我要,要折磨他!”
“让他背着我!”
刘叔的脸色不见一点尴尬,行云流水地往后退了一大步。
“……”谢洵人还没从车里出来,嘴唇都要被他抿得发白了。
“人呢!”程澄不见人不罢休,继续嚷嚷。
不要跟酒疯子计较。
不要跟酒疯子计较。
谢洵默念了两遍,最终还是开了口:“程先生……”
“叫爸爸!”
程澄这句话倒是说得流利了。
刘叔又不着痕迹往后退了一步,跟程澄发烧时的那个晚上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