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圈里面包着小圈,两个完满的圆成了此刻最美的画面。
“谢谢。”躺在冰冷地面上的产妇噙着泪,带着水汽的目光艰难地扫过上方的一个个纤细的背影,“谢谢。”
“别说话了,留点力气,前置胎盘,出血量太大了,必须立刻取出婴儿。纱布。”叶一柏单膝跪在地上,血浸湿了他的鞋底和膝盖,他抬手从小队友手里接过纱布。
“你……你要干什么!这是我媳妇!”男子见叶一柏拿着纱布蹲下身去,有些激动地高喊出声来。
叶一柏向来温和的脸上露出一丝厉色,“闭嘴!这是两条命!”
男子被叶一柏的气势吓得后退一步,看着从妻子下身不停流出来血液,他呐呐不再言语。
“碘酒。”
“送担架过来,离这里最近的医院在哪里,她必须立刻手术。”
叶一柏做完消毒工作后,暂时用纱布填塞止血,同时在产妇腹部用止血带加压包扎,“出血量太大了,产妇还需要输血,通知医院做好准备。”
第254章
“市民们,回去吧,两个小时前,平康和宛宁已经发了通知,禁止平津籍的民众入城……”
周郝仁的声音在空旷的火车站广场内回响,众人或惊慌或不信,嘈杂的声音充斥着这个广场。
孕妇的丈夫脸上满是绝望的神色,他看着面色苍白的妻子,双手抱头,好似再也承受不住地蹲了下来。
“医院……现在哪来的医院啊,所有医院都满了,医生自己都倒下了,医院里都是传染病人,看不了病了。”男人的声音带着哭腔,他头埋在双膝中,逃避似地不肯再抬头。
“站起来,现在你是她们唯一的依靠。”叶一柏头也不抬地沉声说道。
男子呜咽的声音一滞,然后被一个凶神恶煞的汉子恶狠狠地拽了起来,汉子将他拽到了孕妇旁边,躺在地上的孕妇迷迷糊糊间感受到了丈夫的接近,艰难地想要抬手去碰触丈夫的手。
北方的冬天极冷,被血水浸湿的大袄几乎结了冰,妻子手的温度一下子惊醒了这个胆怯的丈夫。
“医生!大夫!我混蛋,我王八蛋!求求你,求求你救救她,这么多年了,我没让她过过什么好日子,她……她不能就这样走了。”孕妇的丈夫涕泗横流,他用衣袖擦了擦鼻子,又想用手来抓叶一柏的手腕。
叶一柏往后退了一步躲过。
“医疗挤兑到这个程度了,产妇都接收不了?”叶一柏转头问刚刚跑过来的布鲁克和盖尔。
虽然国籍不同,人种不同,但是两人也是医生,面对病人自然不可能无动于衷。
“医疗挤兑?”布鲁克重复了一遍这个词,觉得用这个词来形容当下平津的医疗生态确实是十分贴切,他苦笑着点头,“平津市区的医院几乎已经没有接收能力了,鼠疫来得急,最早感染的就是医护人员和他们的家人,现在医院里就连手术室都挪用做了病房……”
布鲁克沉默了片刻继续道:“现在平津的医院几乎是细菌培养皿,所以,即使有病房和医疗条件,对于产妇来说也不是什么好的选择。”
布鲁克这话是用华国语说的,因此在场的人都听得很清楚,产妇的丈夫一脸绝望,不停重复着,“怎么办?那怎么办?”
平台广场前,周郝仁的演讲还在继续。
“市民们,国家并没有放弃我们,最好的医生带着最先进的设备和充足的医疗资源过来了,我向你们保证我们会尽最大努力控制感染,平稳物价,重建城市秩序,我们生在平津,长在平津,请大家不要抛弃这座城市。我,周郝仁,在这里表个态,只要平津城还有一个鼠疫病人,我就不离开平津。”
“担架!担架来了!”
两个队员抬着一副担架快速从站台里面跑出来。
“站台里有临时的医疗室,我已经让人收拾好了,可以马上过去。”裴泽弼快步走到叶一柏身边,轻声说道。
为了防止出现意外事故,一般大城市的火车站都会设立临时医疗室,以应对特殊情况,在叶一柏救人的时候,裴泽弼就第一时间去医疗室查看了情况,并让他们做了接收病人的准备。
“好,就去医疗室。”叶一柏知道车站的医疗室最多也就是个处置室,是不可能达到无菌条件的,但是到了这个时候,他们已经没有选择了。
“来,托住腰,一二三。妹子,忍忍,这几个都是国际大医生呢,你不会有事的。”
“让开,让开,别挡路!”
“让开!”
雪白的担架很快被血水浸湿的大袄染成了红色,民众们几乎是安静地看着担架远去,耳边那位号称“平津还有一个鼠疫病人就不会离开的”领导还在耐心劝导着他们,那些个刚刚进去的权贵被蓝制服军士们兵不客气地送了出来,他们骂骂咧咧,情绪激动。
而火车也似乎完成了自己的使命,响起了即将离去的汽笛。
“回家吧,我们不想让长岗人进来,人家大概也不欢迎我们过去,何必出去讨人嫌呢。”人群中忽然有人这么说道。
“是啊,回家吧。”
“回家。”
“回家!”
民众们拿起了行李,拉起了亲人的手,看了不远处的车站口一眼,随后转身向熟悉的街道走去。
站在站台上的周郝仁见广场里聚集的人群慢慢散开,越来越少,长长吐出一口浊气来,他转头看向同僚,对上同僚们有些复杂而惊诧的目光,他忽然大笑出声来,“哈哈,我知道你们想说什么,但是,老子从来没有这么痛快过。”
盛年不再来,盛年不再来,大不了这条命就送给这座城了。
周郝仁的同事们都被他笑声中的豪情所感染,心中惊愕的同时,也不由升起一股子说不出来的情绪来,在这个时代,或许有许多欲望、贪婪,但也绝不缺热血和情怀,一座城啊,一座生他们养他们的,现在生死几乎都攥在他们手里的城啊。
不少人斟酌着,更多人的目光则是变得坚定起来。
“哎,叶医生他们呢?”
“好像往车站医疗室去了。”有人回答道。
这时候叶一柏等人确实已经到了车站医疗室,医疗室门口已经有一个穿着一身白大褂的医生等着了,看到担架过来,赶紧迎了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