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静若嬷嬷重新掌灯,陈曹夫人才平息怒气,意味深长地对妫翟说道:
“孩子,你母亲的确是狄族的女人,但是祖母不能把当年的事情告诉你,因为这是你母亲的意思。你的母亲是个美丽勇敢的女人,陈国王族贵胄,没有一个像她那样令人钦佩。你要答应祖母,无论谁质疑你的母亲,你都不要放在心上,你是陈侯的女儿,陈国的宗女,这就是你的身份不管你吃什么,穿什么,你的身份永远毋庸置疑”
这时星辰慌张闯进来,焦急喊道:“小主子,有人要进来,赶紧走吧,再不走就走不掉了”
陈曹夫人安详地躺在榻上,缓缓闭上眼睛,拦住静若嬷嬷,任由孙女被拉着走了。静若嬷嬷只看着妫翟焦急的呼喊:“祖母祖母”却不知道为了什么。她看着夫人沉静地躺着,只叹了口气,将沉重的木门吱呀关上了。
春雨是冷的,将妫翟衣裳浸湿。西陆行馆没有春天的生机,只有一片死寂。星辰用手紧紧捂着妫翟的嘴,连扯带拖地将妫翟带到了门外,匆匆消失在巷道尽头。直到离开近一里地,星辰才敢让妫翟放声悲号。
护城河的水像是缎带环绕着秀丽的宛丘城,而星辰看着妫翟的眼泪淌成了一片河水。
幸福的人是相似的,不幸福才各自不同。
蔡献舞苦苦压制自己想在婚前见一见表妹的冲动,终于挨到了婚礼的这一天。房内墙壁上散发着胡椒的香味和泥土的清新,新人微微低颔,头上的盖头轻轻颤动。献舞回忆当日的相逢,心里冒起万千柔情蜜意,是音乐让他们结缘,成就了这段佳话。献舞不再羡慕齐、鲁富饶,宋、晋兵强,只觉得有此佳人,此生足矣。
当他怀着无比激动的心情揭开新娘的盖头后,果然看到了一个绝色佳丽。面如芙蓉,眉目如画,带着无限的娇羞妩媚,等待丈夫的爱怜。献舞温柔地坐在新娘身边,深情款款地端起合卺酒,预备送到新娘的樱桃小口边。
但新娘抬起头的那一刹那,蔡献舞以为自己眼花了,这是谁怎么从没见过献舞顾不得耽误饮酒的吉时,也不管喜娘的惊讶,只急切地揉了好几揉眼睛,但是看到的依然是从未见过的女子。
献舞惊慌失措,立马起身,问妫雉:“你是谁为何寡人从未见过你”
妫雉见献舞惊诧的模样,莞尔一笑,娇嗔道:“表哥你真会说笑,母亲寿宴时不是见过我吗”说罢便要依偎过来。
献舞慌忙将妫雉推开身,厉声质问:“说,你到底是谁你为什么要冒充寡人表妹”
洞房内还有一干奴仆,捧着茶果、喜酒,还有的端着铜盆锦帕,正等着伺候,献舞却仪态尽失。妫雉被扫了颜面,心有不快,想着母亲的提醒也没有发作,只好慢慢解释:“大王,臣妾没有冒充什么人。臣妾父王乃当今陈侯,母亲蔡姬乃蔡国宗女,有兄御寇,弟子款与子夏。大王想是饮多了酒,有些醉了罢,来人,替大王醒酒。”
奴仆们个个不敢多言,只能依照吩咐将醒酒汤呈上来,但蔡献舞却像发了疯一样,喃喃自语:“不,不,不,你不是她你不是她”边喊边推开奴才,夺门而逃,留下愕然的妫雉和一干奴仆。
委屈的泪水滚落到妫雉鲜艳的礼服上,梦想的婚姻怎么会在新婚之夜变了样子她紧咬樱唇,心里一遍遍追问自己:谁是她谁是她是什么人夺走了丈夫的心
奴仆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看到妫雉这个样子,不知该说什么,谁也不敢留在屋内,丢下妫雉一个人哭泣。
献舞从马厩牵出马,呵止住奴才,疯狂向外奔驰。泥水四溅,马腹全部沾满泥水,献舞只拿着一坛老酒死命地灌自己。可是喝了一坛又一坛,就是无法醉。他终于忍不住,疲累地从马上跳下来,跑到一颗树前,狠狠地砸着树干,一拳又一拳,枝枝叶叶都零落,就像他的心。
他不明白,到底是哪里出了错,让他误娶了别的女人水仙花,桃夭曲,那人的一颦一笑都模糊起来为什么,偏偏思念的时候,却再也记不得全貌唯有眉心那一瓣桃花,醒目地烙印在记忆里。他恨自己好糊涂,为什么不在婚前见一见表妹,为什么不在初八的那晚问一问她的姓名
他被一场寿宴冲昏了头上天赐予他的知己,赐予他的缘分,就这样眼睁睁从自己手中错过了他的心被那个月下的人塞得满满,叫他怎么能再容下别的女人可是他的妻子不是别人逼着他娶的,是他自己喜笑颜开急不可耐求的亲,还举行了盛大的婚礼,陈、蔡联姻,续传佳话。蔡献舞觉得作为一个诸侯国主,从没有像今天这么悲哀过。他抽出马鞭,疯了似的宣泄自己的力气,狠狠鞭笞着周遭的一草一木,直到筋疲力尽跨上马,伏在马背上往王宫奔去。
献舞不敢闭眼,怕闭上眼睛,故人便不可遏止地印在脑海中,可是他又极其想沉浸在梦中,这样他就可以与她重逢,不再孤苦无依。献舞折腾一宿,终于在黎明前回到宫里。他眼睛充血,却毫无睡意,仍有挣扎哀伤的力气。他遥遥望着寝宫,喜庆的装饰险些刺瞎他的眼睛。他又灌下一口酒,跌跌撞撞地闯进一位侍妾的寝室,不由分说摸黑将侍妾的衣物撕碎,粗暴伏在那个可怜女人的身上宣泄欲望,直到沉沉睡去。
妫雉手脚冰凉,她坐在床上如泥塑木雕般听着灯油滋滋爆响的声音。侍婢讨巧说道:“灯花爆,喜事到,夫人您的喜事要到了。”
妫雉只有满脸冰凉的泪水,凄楚笑道:“喜事我这辈子怕是都没有喜事了。为什么,我对他痴心一片,他却看也不看我一眼我做错了什么”
侍婢怜悯说道:“夫人何错之有,大抵是大王饮多了几杯,有些醉了。”
妫雉呆呆看了灯花一眼,母亲的真言再次响在耳畔,世上没有好人与坏人,只有强者和弱者。强者永远是对的,而弱者永远都是错的。
是的,她不会心甘情愿做弱者。妫雉擦干眼泪,对侍婢道:“来,你替我脱下这些沉甸甸的束缚,替我梳洗。且去外边问问,大王到谁那里过夜了,哼,我倒要看是谁这么大胆敢搅浑我的好事”
陪嫁的侍婢这才抖擞精神近前伺候。这才是她们熟悉的妫雉,精明、泼辣、阴狠,为了自己想要的,永远都有无穷斗志。
天渐渐亮了,妫雉已经很淡定镇静,她将自己收拾得精致富丽。见到蔡献舞,她没有责问献舞夜晚去了哪里,好像没有经过洞房一劫一样,两人安静地吃完早饭。待蔡献舞上朝之后,妫雉带着一批好手将昨晚蔡献舞睡过的侍妾拖起来,二话不说捆绑严实,眼皮眨也不眨一下,丢进了枯井里。
一到晚上,蔡献舞就不能面对妫雉,那个天仙般的女人像施了魔咒一样横在他和妫雉中间。蔡献舞原本想去陪一下妫雉,可站在这个女人身边,他的心就像刀割一样难受,思念铺天盖地袭来,让他无法呼吸,于是他只好去找侍妾。宫里的侍妾原本就是些身不由己的奴隶,既没有母国撑腰,也没有恩宠眷顾,连自由之身都没有。被妫雉扔到井里的那个侍妾,让这些女人如惊弓之鸟,夜晚就像是死亡之期一样可怕。她们浑身颤抖着向蔡献舞磕头求饶,不敢让献舞留宿,都劝国主去正夫人殿里歇息。献舞郁闷至极,对男女之事再无兴趣。他知道这不完全是妫雉的错,既然娶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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