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倒是本事。行了行了,没事儿就打个盹,别明儿再顶着俩黑眼圈来我这儿卖乖,我可看不着。”胤祺笑斥了一句,听得门外没了动静,才轻轻从炕上滑下来,走到镜子前头仔细地打量着自己。
蜡烛在桌上幽幽地跳动着,镜子里的自己竟像是笼了一层刺眼的血芒。他本就不怎么见阳光,比寻常人都要苍白些,这一衬更是惨白得吓人,在这幽静的深夜里,冷不丁一瞟还真能把人吓个跟头。
可是——这层血光又究竟是什么东西?
胤祺思索着缓缓坐下,抬手轻抚上这一双眼睛。他记得前世的那个孩子在眼睛治好之后仿佛确实是有些异常,总是会无缘无故地盯着一个人猛瞧,问他却又什么都不肯说,只会脸色苍白地躲起来。他当时只当是孩子怕生胆小,现在想来,莫非是那孩子真的看见了什么?
连借尸还魂的事儿都有了,再热爱科学破除迷信也显然只能是自欺欺人。胤祺把自个儿撂在炕上摊平了,皱紧了眉仔细回想着前世的记忆,他始终记得那个江湖游医坚定地咬准了这是福缘而非祸殃,倘若真的是某种福缘,这药方的作用便不该是治疗,而是开眼。
开眼之后,必定能见常人所不能见。他这几日天天对着蜡烛练到深夜,却连半个鬼影都没见着,显然不是见鬼这么大路货的本事——莫非是火眼金睛,能看出自己这个夺舍的妖魔鬼怪来?
戏路太宽导致思维太过发散的方影帝,显然已经开始自暴自弃地胡思乱想了。
在已经开始纠结孙悟空对着李天王的照妖宝镜看会不会把自己看出来的时候,胤祺终于熬不过浓浓的睡意,裹着被子囫囵着睡了过去。
第二天一早,还没等他睡到自然醒,就被昨儿守着的小太监火急火燎地晃了起来。把敷眼睛的白布给他仔仔细细绑好了,又拿着衣服等着他穿戴,一边碎碎地念叨着:“阿哥您不能老把它摘下来,万一时辰不到,效果差了呢?知道您不舒服,咱们就撑过这十天,啥都能瞧见了多好……”
“行了行了我的来喜公公,你可别吵我了。”胤祺一把捂住他的嘴,头痛地揉了揉太阳穴,打了个哈欠道:“你先跟我说清楚,今儿这么早起来是要干什么来着?”
“……就剩三天了,再三天,阿哥您就啥都能看见了。”来喜顽强地把剩下的话一气儿念叨完,看着眼前半点儿不用他伺候正麻利穿戴着衣物的小阿哥,颇无用武之地叹了口气,怏怏道:“阿哥怎么忘了?今儿可是贵妃娘娘的生辰,按理儿诸位阿哥得一早就去给贵妃娘娘请安才行。”
“对对,倒是我忘了——看来你还是有用的。”胤祺虽蒙着眼,却还是准确地寻到了他的肩膀,老成地拍了两下。来喜也不过比他大两岁,正是少年心性的时候,被夸了一句就又欢喜了起来,得意道:“可不是——奴才特意早了一个时辰叫呢,阿哥准到得早!”
“一个时辰……”胤祺正拿清水把头发打散了重新收拾,闻言动作不由一滞,半是好气半是好笑地摇了摇头,“罢了罢了,早起也好,早睡早起身体好……”
早睡早起的五阿哥大大的打了个哈欠,自我勉励了半晌,还是困倦至极地一头栽到了炕上:“来喜啊,我不打你,你告诉我,现在是几更天……”
“三,快四更了。”来喜一缩脖子,屁股上就挨了一脚,委屈至极地跳起来:“阿哥您说了不打的!”
“不打你宠你!你个死孩子可愁死我了……”胤祺笑骂了一句,恍惚间几乎回到了前世的孤儿院。每次自己回去和那一群孩子一块儿玩闹,早上也总会被这样不知好心还是恶作剧地早早叫醒,催着自己快去上班不要迟到——如果说他对那个世界还有半点儿留恋不舍,大概也都在那些孩子上了。
事已至此多思无益,他早早就做了公证,自己意外身亡的话遗产都归孤儿院,想来那些孩子好好的长大还是没什么问题的。
扫开脑中有的没的念头,胤祺从炕上跳下来,理了理身上的衣裳道:“走吧走吧,估计这点儿老祖宗也没醒呢,就不吵他老人家了——这儿离景仁宫远不远?”
“您还比奴才小两岁呢……”来喜怏怏地嘟囔了一声,显然是被那一句“死孩子”打击得不轻,“自然远了,一个在大东头,一个在大西头,得走大半个时辰呢。”
“得,合着早起这一个时辰是搁在这儿的。”胤祺笑了一声,安抚地拍了拍来喜的背,“成,去备轿吧,起都起了,咱也早点儿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