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你们我该死啊”他蹲在地上抱头痛哭。瞎子以为是那个客人被他给骂哭了,得意地说道:“被我说准了吧看你还敢不敢耍赖放刁”
接下来的几天,吴秋遇仍然失魂落魄地向前走着。有时会懵然撞到树上、墙上,有时还会撞到别人身上,被人骂几句甚至打几拳踢几脚他也毫无反应。偶尔有好心人看他可怜,塞上一个馒头、半张饼的在他手上。吴秋遇有时浑浑噩噩地咬上两口,有时就松手掉落在地上,好几条狗跟在他身后。
不知不觉又来到一个地方。两旁房舍不少,但是街头却少有人影。一个十来岁的孩子躺在地上哭闹,吴秋遇走到近前的时候,愣愣地看了两眼,鬼使神差地蹲下身去,问了一句:“你哭什么你家也死了人了”那孩子在地上翻滚着,忽然抓到吴秋遇的胳膊,张嘴就咬了下去。吴秋遇的胳膊上很快流出血来。他忍住疼痛,任那孩子掐咬,却不做任何反抗。这时候一个妇人从门里走出来,看到眼前的情景,赶紧上前把孩子扒开,对吴秋遇抱歉说道:“真是对不起,我家孩子有病,疼得不知如何是好。我刚去屋里拿钱,他就惹祸。我家里穷,只有这些了,都赔给你小哥你千万”说着把手里的钱递给吴秋遇。“不用了,不用了。”吴秋遇站起身,步履蹒跚地继续向前走去。那妇人愣愣地望着吴秋遇走出老远,忽然发觉孩子不哭了,赶紧蹲下去查看。
前面路口聚集了很多人。大树下摆了两张桌子,后面坐着两个人,前面站着七八个。
一个瘦弱的小伙从桌上领了纸签,转身跑时正撞在吴秋遇的身上,两个人一起倒地。小伙手里的纸签盖在吴秋遇的脸上。吴秋遇把纸签拿起来,看了两眼,自语道:“药方疫病黄芪不好用地锦”小伙子爬起来,吆喝道:“你这疯子,说什么疯话这是黄大夫开的药方,轮得着你说三道四给我”说着,把药方一把抢了过去。听见小伙说到自己,坐在桌子后面的黄大夫高声问道:“小四,什么事儿”小伙原来叫小四,大声回道:“黄大夫,没事。这有个疯子,对药方说三道四。不用理他”黄大夫说:“你把他领过来,我问问他。”小四揪起吴秋遇,拉着他走到桌前。众人让开位置,围在那里看着。黄大夫问道:“年轻人,你是哪来的”吴秋遇低头搓着衣角:“哪来的不知道。”黄大夫冷笑道:“过路的行医用药讲究望闻问切,你都不知道我们在干啥,就敢说我这药方不好”吴秋遇含糊说道:“我没说药方不好。我说黄芪不好,地锦好。”坐在黄大夫身边的白胡子老头一直没说话,听了吴秋遇的话,又看了他两眼,从小四手里拿过药方细看起来。黄大夫坐下来,扭头对白胡子老头说:“张大夫,刚才这药方你也看了。他连咱们给谁治病都不知道,就敢对药方指手画脚,你说可笑不可笑”小四说:“他不是疯子就是傻子,甭搭理他。”
这时候,刚才咬了吴秋遇手臂的孩子被那妇人领着找了过来。妇人把孩子按倒在地,自己也跪在吴秋遇面前,说:“宝儿,快,给恩公磕头。多谢恩公救了我的孩子。”众人全都愣住。吴秋遇愣愣地看着他们:“我几时救过他了”妇人说:“刚才他不是在你胳膊上咬了一口么”吴秋遇说:“是啊,我也没怎么着啊。”妇人说:“在那之前,他疼得满地打滚。咬完你之后,他很快就不哭了,刚才跟我说,他肚子已经不怎么疼了。还不是你救了他么”众乡亲听了,都觉得不可思议。白胡子老头也捻着胡子细细打量吴秋遇。只有黄大夫不屑地轻轻哼了一声,似乎是不信。
吴秋遇轻轻拿起孩子手臂,摸了摸他的脉搏,又看了看自己胳膊上的伤口,一时想不出道理。忽然小四冒出一句:“不会是回光返照吧”妇人扭头骂道:“呸呸呸,小四子,你就不能盼着宝儿好啊”白胡子老头招手道:“宝儿,你过来,让我看看。”妇人把孩子领到桌前,把他的手臂送了过去。白胡子老头摸了一下宝儿的脉搏,忽然眼前一亮,惊喜道:“果然是好了”众乡亲无不喝彩称奇。黄大夫愣了一下,仍是半信半疑,但是张大夫已经摸过孩子的脉,自已又不好再去摸。
小四忽然问道:“这药方用不用改要是不改,我就进城买药了。”白胡子老头拿着药方对黄大夫说:“黄大夫,按说这药方是没问题。只不过按这位小老弟的说法,把黄芪换成地锦,效果应该更好。你看,咱们是不是”黄大夫见众人都已心服,接过药方又仔细看了看,轻轻叹了一口气,说:“就按您说的办吧。本来就没问题,改一下也没啥大不了。只是我得重新再写一张了。”
白胡子老头把吴秋遇叫到面前,轻声问道:“小老弟,你也是个大夫吧不知你师承何人哪”吴秋遇说:“我不是大夫。我师父死了。我不说了。”想起师父,他又不禁黯然。白胡子老头说:“既然小老弟不想说,老朽也不勉强。看来是你的血救了宝儿的命,想是有特殊来历吧。”吴秋遇说:“在山里住几年,草药尝了不少。我的血就有药效了”吴秋遇自己都难以置信,他还一时没有想到贺兰映雪。白胡子老头点了点头,说:“嗯,定是如此。如今这一带闹疫病,已经死了不少人。这里还有一些危重病人,如果他们也像宝儿一样,有幸得到小老弟的救助,那就可以少死几个人了。”吴秋遇明白他的意思,大方说道:“你们可以用我的血,我不吝惜。”白胡子老头大喜,站起来说道:“难得小老弟如此仗义仁慈,老朽这里代乡亲们给你施礼了。我这就整理危重病人名单,按照病重程度列出顺序,优先救治。”
白胡子老头开列了一个长长的名单。吴秋遇割开手臂,就地往碗里滴血。白胡子老头接取了半升之后,赶紧给吴秋遇止血包扎。吴秋遇说:“还可以再放。”白胡子老头摆手道:“不可,不可。看你身子本来就虚弱,取了你这么多血,老朽已然是不忍。再放你可就危险了。”吴秋遇无心与他争辩,于是作罢。
离开的时候,吴秋遇悄悄把宝儿他娘叫到一边,对她说:“我还想再出点血,你帮帮我。”妇人忙说:“刚才张大夫不是说了么,你身子虚弱,又已经失了那么多血,不能再继续了。”吴秋遇找个地方坐下来,叹了一口气,说:“我是个要死的人了,留着这一腔血也没用,还不如拿出来救人。”妇人一愣:“你活的好好的,怎么说这种话”吴秋遇说:“反正我是就快要死的人了。就算你们不用我的血,我也是要死的。”妇人一时乱了方寸:“怎么会这样你可是个大好人啊,应该长命百岁的。”吴秋遇苦笑道:“我是个不祥之人。跟我熟悉的人、对我好的人,都死了。我活着也没什么意思了。”妇人又劝了几句,终究无用,急得不知如何是好。吴秋遇说:“我已经决定了。你不用劝了,帮帮我吧。如果我的血还能救活几个人,也算是赎还我的罪孽了。”说着他殷切地望着妇人。妇人继续苦劝。吴秋遇说:“你要是不肯帮我,我现在就去吊死。那这一腔血就白白浪费了。”妇人顿时没了主张,但终究还是不忍看着恩人寻死。吴秋遇看了看她,摇了摇头,无力地笑道:“我跟你开玩笑的。我怎么会死呢就像你说的,我是个好人,我还要长命百岁呢。”妇人听了转忧为喜,轻轻拍着胸口,说:“你吓死我了,刚才说得跟真的似的,害我担心了那么久。”吴秋遇说:“你去拿盆吧,我想再多少献一点血。”妇人说:“用的着盆儿吗碗就可以了吧,刚才你已经流了那么多血了,这回可不能太多了。”吴秋遇说:“我喜欢用盆,看着豪爽。你放心,我有分寸的,我可不想白白送命。”妇人点了点头,回家去取了一个干净的盆来。吴秋遇说:“找个安静的地方吧。一会放完血,我得歇一会,不希望有人打扰。”妇人说:“干脆去我家吧,累了可以睡一觉,我们娘儿俩照顾你。”吴秋遇说:“我可不喜欢去别人家里。还是外面凉快。找一个通风好的地方就行。”妇人点了点头,把吴秋遇扶到一个僻静的地方。吴秋遇说:“你家宝儿该用药了,你先去照顾他,过半个时辰再来看我。”妇人心里也记挂着自己的孩子,扶吴秋遇靠着大树坐好之后,就匆匆去了。吴秋遇看着妇人走远了,忍痛揭开伤口,开始往盆里滴血。脑子里回想着以前的种种情景,想到了师祖爷爷,想到了师父,想到了柳大叔,想到了小灵子,想到了如梦吴秋遇泪如雨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