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雪被找到时已经被猛兽撕咬得不成样子。
当时在场,目睹一切的只有太子的两个侍卫,但他们全顾着若梨,根本没注意到什么可疑之人。
不管两人说的是不是实话,他们都不能将人抓来审问。
那毕竟是太子的手下。
父子俩不得不从长计议。
裴屿舟每天都会去若梨的园子,风雨无阻。
有时待得很久,有时只是半个时辰,却从不曾进屋,也没出过声。
他看着她喝药,在春枝寸步不离的陪伴下拄着盲杖摸索,于无尽的黑暗中以另一种揪心的方式重新熟悉她的芳华园。
不知不觉,燥热压抑的六月就过去了。
若梨喝了很多药,依旧看不见,但她已经不会在不知第几次被绊倒时骤然崩溃,痛苦哭泣。
她习惯到开始麻木了。
这天,用完午膳后,若梨和往常一样在春枝的搀扶下坐到梳妆台前,在她为自己卸去头上的珠花时,她轻声道:“春枝,封官的旨意都下来了,我听说张广要去安邻县任职。”
指腹轻轻摩挲着一个精致的方盒,她的动作异常温柔,透着几分留恋和不舍。
“谁与姑娘说的?”
闻言春枝的神色变得错愕,回过神后她便询问告密的人,有些气恼。
若梨将盒子捧到春枝面前,微微仰起头,窗外阳光温暖热烈,那双没有聚焦的空茫眼眸此刻似乎也明亮不少。
她笑着说:“这是好事呀,为何不告诉我?”
望着少女柔美如画,却终究少了一点神韵的眉眼,春枝心里闷得发疼,声音也低了不少:“姑娘你好好养病,我不会离开你的。”
“卖身契我一直留着。”
尽管知道自己的眼眸里只有空洞,可若梨还是习惯性地垂下眼帘,藏起酸涩与悲伤,有几分无奈地道:“春枝,我如今都适应了,府里的现状你也知道的,你留下来我心难安。”
“而且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翠姐一家于我有恩,你想叫我恩将仇报吗?”
春枝的眼眶红了,在泪珠即将落下时她狠狠抹了干净,甚至将眼周的肌肤都搓得火辣辣的疼,她哽咽着:“可是姑娘,若没有你与世子我早就沦落风尘,可能已经没命了,你让我在这时候丢下你,不也是叫我忘恩负义。”
不曾想春枝会这般反驳,若梨有过片刻的怔愣,继而又温柔地笑了起来,她将盒子放下,伸出双手在空中摸索着,很快便有一双布着粗茧的手回握住她。
“春枝,你过得好便是对我最好的报答。”
“这里面有我攒的一些金银,还有几样不错的首饰,都给你做嫁妆。”
“不要再与我客套,更不要推辞了。我有些乏,想午憩。”
轻轻抽.出被春枝握住的手,若梨转过身,纤细的手在空中虚晃了两下,便摸索到桌子,而后撑着站了起来。
春枝望着她纤细落寞,仿佛风一吹就会不见的背影,眼泪猝不及防地落了下来。
她走了姑娘或许真的会心安,可自己却不能,除非姑娘已脱离这可怕的地方。
春枝离开的这天夜里,狂风骤雨,电闪雷鸣。
若梨让她进屋与自己一同睡。
只是这一夜谁都没能睡着。
清晨,风中多了丝许沁凉的湿意,院里落下的枝叶已被小厮清扫,花树上坠着的水珠倒映着冉冉升起的阳光,明亮清透,却也在点点消失。
春枝如常伺候若梨洗漱,梳妆更衣,直到她用完早膳,她依旧坐在一旁剥瓜子和花生。
当阳光透过窗户洒落在二人脸上时,那两个盘子也已经不知不觉满了大半。
若梨的唇瓣翕动过好几次,却因为源源不断的酸楚,卡得嗓子发苦作痛,没能发出半点声音。
直到张翠在小厮的带领下走进这方静谧不已的小院。
张广要去安邻县了,随行的还有他们的父母,以及春枝的母亲,幼弟。
他们已尽可能将出发的日子延后。
而且一行人其实天刚亮就进了城,已在偏门等了许久,实在不能再耽搁。
“春枝,我不便远送,记得要与我写信,报声平安。”
明白张翠言语之间的顾忌和为难,若梨双手攥着盲杖,止步于门口,没有再跟着往前去,尽管看不见,可她依旧倔强地看着前方,笑得温柔又明媚。
仿佛要离开的不是春枝,而是她自己。
回过头望着若梨,她的脚仿佛被钉在原地,动弹不得。
不知过了多久,熟悉的挺拔身影自屋顶无声落下,春枝怔怔地对上裴屿舟矜贵的凤眸,惊得忘记了行礼。
世子是何时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