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风漫漫,随着长夜过去,掩盖了人行走的脚印,翌日一早,没有温度的阳光升上云层,还未冻死的兵卒拉开了帐篷,两具无头的尸身躺在帐内已经僵硬,不久,消息传到队伍里,仅剩的数百人出奇的沉默。
那是一种绝望的压抑。
有人站起身来,丢下兵器走出了树林;有人交头接耳悄声说着什么,目光又望去帐篷。
也有人拉起队伍,呼朋唤友,拿了兵器去寻其他将帅,准备将这里的消息带出去,但无论如何,都是让人感到绝望。
十二月初八,黄巢与其子侄黄邺被刺身死,头颅不知所踪,这惊人的消息传开,同日,奔向汴州的尚让兵马遭遇暴雪,冻饿死兵众过半,只得率众投降了感化军节度使时溥,断后的副将李谠则投降追击而来的朱温。
十二月,十一,冒大雪奔汴州的孟绝海被李克用义子李存孝率骑兵追上,在瑕丘一带厮杀一场,混乱之中孟绝海被一槊打死,其余贼众四散。
黄巢身死、麾下诸将降的降、死的死,侥幸残存之众不过丧家之犬,与大局已经无关紧要了,消息呈不同的方式,被各镇节度使散播开来,同时也各自写了战报以快马的方式送往蜀地。
.......
川中道路难行,崎岖的山道上,长长的队伍蔓延栈道,积雪在阳光里映出刺人眼眸的白光。
时至一月,坐在车厢烤着小炉取暖的李儇看着手中递来的一封封战报,脸上笑容两个时辰里,就未停下来过。
两年来的怨气、丢失的威严,终于在这一刻都回来了,唯一美中不足的是那贼人的脑袋并未留下来。
“算了,不重要了,反正贼众是败于朕的手中!”
他话里有着些许得意,看着车窗外延绵的山势覆盖的积雪,变得有些赏心悦目了。
.......
时至一月,纵横南北,定都长安的义军、齐国轰然间倒塌,天子黄巢兵败身死,消息早已传遍半个天下,曾经引他为傲的绿林武人,愤慨、惆怅,也有拍手叫好,但无一例外,都在黄巢身死后,平日气焰收敛了许多。
陈州某处角落,尚存的黄皓聚集了一拨贼众,朝黄巢身死的方向拜了拜,籍着这片寒冬,悄然离开,他相信不久之后,还会打回来。
威盛多年的义军终于瓦解,对于许许多多人来说,仿如梦一般,让人感到不真实,曾经随师父跟过那位天子的女子坐在潞州一家茶肆,听到八叔带回的消息,拿在手中的筷子悬在菜盘停了下来。
“黄王死了.......”
唐宝儿眼中有着惊愕,慢慢看去点头的陈数八,筷子啪嗒一声掉在了桌上,她心中隐约明白,黄王的死,跟那个人脱不了干系,只是没想到一个连鸡都杀不了的人,竟会扳倒了纵横天下的义军。
当年她与八叔从长安一路出来,游历江湖增长武艺,结交了许许多多江湖好手,后来听闻那人已经坐到齐国左相的地位。
原以为便是到头了,哪里知晓,对方的眼界已经放在了整个天下上面,而她仍旧在江湖中小打小闹。
或许,不是他杀的.......一定不是.......一个无缚鸡之力的病秧子,怎么可能做到,就算再聪明,那义军也是铁打的一块,怎么会给他机会。
.......定是我想多了,是了,一定是想多了。
她望着外面喧闹的长街,沉默的想着,周围,是三山五岳行脚商旅,也有背刀的江湖人喝酒说笑,多是关于义军兵败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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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州。
披着蓑衣,抱着一杆朝天长槊的汉子,戴着斗笠缩在官道边一家歇脚店外的树下,浑身落满了积雪。
黄巢身死的消息自店里商旅口中传来,挂满积雪的汉子唰的站起来,身如铁塔般矗在店外,牙关森然磨动,邓天王低头进去一把将最近一人提起来,确认了消息,“啊——”的一声怒吼,冲到外面,一拳砸在了树上。
粗大的树身摇晃,积雪簌簌落满他头顶、肩膀,好一阵,他都呆呆地站在原地,看着被打破皮的树杆,双唇微微发抖,难听的嗓音艰难挤出喉咙。
“黄王......”
他与老人可说情同手足,那日被李存孝放走,自觉丢了兄弟的颜面,不好意思回去,然而,现在没有这个机会了。
消息还在传递,长安之中,各条街巷早已沸腾起来,被祸害过的人家,尚在的人跪在亲人灵位前烧起了黄纸,嚎啕大哭起来,更多的人敲响锣鼓,甩响爆竹拉着亲朋畅饮,大声说着那黄贼的死讯。
永安坊。
高大威猛的窦威拿着消息兴奋的飞跑过街道,拉着大春一起推开门扇冲进院里,将刚刚得来的喜讯告知了树下看书的青年。
积雪滑落石桌,身裹厚实的耿青听完后,坐在石凳只是笑了笑,抬起视线示意那边阁楼的檐下,一个纤瘦的身影,翘着兰花指正喝着热汤,旁边的小桌上,摆放了两口方方正正的木盒。
原本嬉笑说话的窦威、大春两人,连忙闭上嘴,默契的换上一脸严肃,干咳了一声,转身走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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