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面天边的颜色有了蒙蒙的暖白,院里轻摇的老树沙沙作响,叶子脱离树梢,轻飘飘落有着露水的肩头。
耿青一宿未睡,看着渐渐泛白的天际,今天便要离开了,昨日想了一夜的计划重新在脑海里过了一遍,从耿家村外面那条矿路向西南出蔚州,走代县过雁门,再经太原、忻州汾水乘船南下到河中府,向西过黄河至京畿之地,便到达长安了。
过了前半段陆路,后半段的水路相对要安全许多,至少遇上劫掠的事相对要少一些。
院里,巧娘已早早起来烧火煮饭,王金秋从屋里出来时,眼睛有些红红的,显然昨天夜里悄悄被窝里哭过,被后面划着轮椅出来的耿老汉喝斥了一声,才收了哽咽声,开始帮着将早已整理好的东西,搬上驴车。
吃完早饭,天色才刚刚大亮,村里已是人声嘈杂,大春一家赶了马车等在晒坝,被一帮村人围着,等到驴车赶来,装了鸡鸭的笼子,几袋粮食、放了不知多少年份的腊肉一股脑堆去上面。
“大柱,还有你张婶。一定的带上她啊。”耿大春望了望周围,赶紧从马车上下来,在耿青小声说了句,片刻,他连忙朝着张寡妇家的方向挥手叫喊,“婶子你倒是快点。”
那边,粗壮的妇人肩抗了米袋,手里提了叫唤的家禽,背后箩筐还有叠好的被褥、两套换洗的衣裳,都是舍不得丢的,扭着粗腰过来这边,也不嫌村人笑话她,将东西一一放去驴车。
“要走了。”王金秋捏紧了耿老汉的衣角,看着一张张熟悉的脸孔,周围生活了大半辈子的地方,眼眶里又有了水渍打转。
“走是为了生!柱子有想法,咱两口子就得站他那边!”
老头语气严厉,其实眼里也是红红的。
皂角树在风里哗哗轻响,耿青再次检查过了车辆,过去朝耿太公拱手躬身施了一礼,“太公,往后村里有事,我也无法照顾了,若我在长安有所作为,村中子弟想来的,便让他们过来寻我。”
言罢,向着周围村民拱手一圈,感激多年的照顾,回身与大春合力将耿老汉抬上马车安顿在里面,大春他爹娘也一并进去坐上,大春、张寡妇则坐去车辇。
耿青则赶着驴车,与巧娘坐在一起,扬起鞭子啪的抽响,吱嘎吱嘎的轻响蔓延出了村口,道路间的村人分开两旁,看着两辆车缓缓驶上了山道,安静的众人这才有了声音。
“还不知道会不会打仗咧,就拖家带口的走,也不怕碰上山里的剪径强人。”
“可不是,又不是灾荒年景,那些当兵打下城池来,还不是要百姓过活大柱太聪明了也不好。”
“那个张寡妇也不知羞,跟着人家屁股跑。”
“唉,其实要不是舍不得田里庄稼,我倒想跟去,长安啊,听过往商队说过,那可是全天下最大的城们还有许多西域胡人。”
“你是想去看胡姬跳不穿衣服的舞吧。”
“想,啊呸,我岂是那种人。”
七嘴八舌的话语在村口交织成片,耿太公顿着手中拐杖,教训的呵斥两声,望着去往山道,与十多辆远来的车队汇合,他没牙的双唇缓缓嚅着,有些出神的呢喃:“大柱这一出去,祸福不知,但如果回来,定不是今日这番模样了那可是耿家村祖上都有荣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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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头火辣辣的照着山间过道,一辆辆马车、驴车拖着吱嘎的声响沿着崎岖的路面蜿蜒前行,颠颠簸簸摇摇晃晃,耿青将驴车交给一个金刀帮帮众驭着,去后面白芸香的车里寻了软垫,塞给中间那辆马车,给耿老汉还有母亲王金秋垫着,叮嘱巧娘照顾好二老,小姑娘眼中噙着泪,点头应和,不时回望耿家村的方向,她在这边待了月余,总算觉得是一个家了,眼下又要离开,心里自然是不舍的。
王金秋是个柔慢性子,说不上什么来,只是揽过巧娘轻轻摸着她头小声说些安慰的话,性情泼辣的张寡妇倒是掀开帘子钻进脑袋,“别难过,树挪死,人挪活,到了外面,人要是欺负你,婶子就坐在他家门口骂上个一天一宿。”
“对,还有我!”大春在外面适时的回头嚷上一声,惹得巧娘抿嘴笑了一下,车里众人也跟着轻笑出声,惨淡的气氛才稍好上了一些。
走在外面的耿青听着里面说笑,心里舒服了不少,走到队伍前头,找到前面领队的窦威,商议了一些行进的事项,可能遇上山匪路霸一类,如何对付的法子。
耿家村通往外边的路不过五六里,往日商队不说繁多,倒也不像现在走了两里地,都未见着,大抵又是一段路途,相隔林子的一端,忽地传来一阵慌乱嘶喊,车队顿时紧张起来,耿青让人通知后面,不要惊慌,不要去探究竟,只管往前走,不要理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