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不温不火的夏言，王洛京微微有些错愕，随后冷哼一声重新坐下，夏言微笑道：“其实你要不是李居朋的发小，我也不会和你说这么多。”

听到夏言这句话，王洛京刚想发作，夏言却抢先接着说道：“我只是就事论事，并没有针对你的意思，因为在方案里我确实发现了不小的问题，如果是一个我不认识的领导，我自然不会多管闲事，安安心心干我的活就好，但是因为是你，王洛京，李居朋的好朋友，所以我才会特意折返回来和你说明一下，免得交上去被打下来，让你面子上不太好看。”

王洛京定睛看着夏言，秀眉微皱，似乎想到了一些什么，良久之后才点头道：“好，那你说，我倒想听听你有什么超过外面那些高材生们的高见。”

夏言摇摇头：“如果是比知识比学历比专业水平，我当然比不上他们，而且就这份方案而言，我相信整个小组都是下了很大苦功夫的，整个套路也很有建设性，但是唯一有一点，就是太过主观了一些。”

王洛京有些茫然，似乎没听明白，夏言接着说道：“打个比方吧，你这里面有很多针对农业和其他产业的政策调整建议，都很好，如果实行下去的话，我相信也确实能在一定程度上，解决农民收入偏低的问题，但是你有想过一个问题吗这个政策能否落实到实处”

“国家发改委下通知，为什么不能落实到实处”王洛京哼哼道。

“国务院七年前就下文件要撤销全国的开发区，可结果呢别的地方我不知道，至少我现在的职务，就依然是开发区的党工委。”夏言叹道，“所以，不要主观的想象判断，很多事情不是中央一纸文件就能解决的事情。”

王洛京不服输道：“你说我主观，那你就不主观吗如果中央的文件都执行不下去，那全国还怎么发展而且你说的开发区的事情，都只不过是个别事件，因为影响到了当地的利益链条，这些我懂，所以我在里面增加了许多为当地政府创收的建议。”

“这对我有什么好处”夏言突然说道。

王洛京一双眼睛瞪得大大的，如同星辰般璀璨，疑惑道：“你说什么”

“我在说，你的这些想法，对我，或者说是对那些政府官员来说，有什么好处千万别扯什么为了人民群众谋福利或者造福子孙后代的大道理，那都是糊弄鬼的屁话没几个当官的有那么高风亮节，大家真正在乎的，都只是眼前实实在在能看得到的好处，要么是升官，要么是发财，在这个世界上，没有好处的事情是不会有人心甘情愿热情澎湃的去做的，你明白我的意思吗”夏言说。

王洛京明白夏言是站在地方政府官员角度上说事：“可是这可以给地方政府创收。”

“那是给财政局创收，是国家的钱，是政府的钱，关我什么事”夏言有些好笑道。

王洛京愣了一愣，便想了想，然后道：“可是贪污和以权谋私什么的，不都是各地官员最喜欢的吗财政局的钱多了，你们能贪的钱不也就多了吗”

夏言笑出了声：“那多麻烦，我还怕被纪委查呢反正多这笔钱也撑不死我，少了这笔钱也饿不死我，大家谋个一官半职的都不容易，何必乱伸这个手呢，你说是不是”

“可这是政绩呀”王洛京急了，“现在不都讲究考核gd吗我的方案只要能执行下去，几年以后就可以显著的拉动经济呀”

“对不起，那就几年以后等别的地方用方案搞好了以后再说。”夏言说。

王洛京指着夏言道：“你简直无赖”

夏言两手一摊：“不是我无赖，是基层干部想法往往就是这么无赖，你也别说他们小农思想，目光短浅什么的，干部也只是普通人，不是每一个干部都能像周总理和邓公那么高瞻远瞩的。有些问题，虽然是大家你我都看得到的，但是却不会有人愿意主动去改变。”

“可是，这不管是对他们还是对当地经济当地人民，都是有好处的呀”王洛京有些无力的说。

夏言说：“我不否认，但是作为中央政令的建议文件，我们首先要考虑的，必然是他能否执行得下去，而一个根本执行不下去的文件，再好，也没用。”

“改革开放这四个字，我想作为发改委政研室的一份子，你应该不陌生吧”王洛京点点头，夏言接着道，“改革开放毫无疑问是上个世纪咱们中国领导人做的最英明决策之一，可是你知道在改革开放的前期，遇到了多么大的阻力吗有多少省市县的领导干部在集体抵制改革开放吗别的不说，就说今天看来民营企业最好的浙江，在当年民营企业刚刚蓬勃兴起的时候，当地政府不知道出台了多少政策强行打压。要不是后来gd成为了考核地方干部的标准之一，恐怕到现在改革开放还能是一副半死不活的状态。”

王洛京的神色有些沮丧：“我看到关于这方面材料，所以我不明白，怎么会这样呢”

“还是那句话，关我什么事。”夏言说，“对于地方干部来说，首先他们自己是可以吃饱饭不愁饿的，所以至于人民群众究竟怎么过活，关他们什么事他们只在乎自己的位置能不能坐好，而坐好位置的关键，就在于地方上不能出乱子，改革开放他们也不是不知道那是好事，但问题是，放开了市场经济就很容易出乱子，可地方政府又不愿意出乱子，因此最后的权衡结果，就只能是集体观望，或者是干脆阳奉阴违的打压市场经济了。”

“也正因为如此，大家都知道改革开放好，可直到深圳上海等作出了表率，再加上考核干部的标准变了，大家才不得不为了自己屁股下面的位置，尽心尽力的搞经济，所以，二十年，改革开放整整跌跌撞撞的走了快二十年，才真正步入正轨呀”夏言如是感慨道。

“我明白了，我终于明白我们小组的方案为什么总是一再的被打回来了，我原来一直想不通，但是现在才知道，是我们太自以为是了，根本想不到下面干部的心思啊”

王洛京的语气有些哽咽，夏言惊讶的低头一看，只见对方的俏脸上，不知何时多出了两行清泪，让夏言这才想起，对方再怎么天才再怎么优秀，再怎么是处级干部，她也不过只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小姑娘，换做其他人，只怕还是憧憬浪漫爱情的时候，但是她却已经在挑起为国家撰写方案建议的重担了，再要她明白这个明白那个，是不是有些不近人情了一些

夏言如是想着，然后从口袋里拿出一包随身携带的纸巾绕过办公桌，递给王洛京，不过王洛京却并没有接过去，而是先抬头看了夏言一眼，然后直接抓住夏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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