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处相见。”
陆茉幽瞳色略是一转,但极快便转为淡淡神色,许是她略是苍白的面色取悦了顾瑾,她竟不再为难,收了手侧开身子将陆茉幽让进了亭中。
陆茉幽浅淡道谢,待顾瑾落座后她便坐在了顾瑾对面,小梅面色冷然侍奉茶汤,先将一盏放在顾瑾面前,又将第二盏放在了陆茉幽面前,顾瑾拈起茶盏,道了一声请,陆茉幽便也端起,顾瑾小心吹了几下便浅浅抿下一口,只是所有注意却都在陆茉幽身上,只见陆茉幽轻嗅一下,便眉尖略是一蹙又将茶盏放了下去。
小梅霎时露出鄙夷神色,果然如她家主子所言,这心思多的女子竟不敢饮,可见心中有鬼。
“我只当你不会来,毕竟你来时我恰巧因故离去片刻,如今骤然回归,还以为你会拒绝,谁知你竟应了,我很是欢喜。”
顾瑾放下茶盏,不知怎的眉目中带出些微得色,陆茉幽只浅浅一笑,始终低垂着眼,并未作出回应。
“我虽生长于上京,但闺中却着实并无什么密友,从前与姐姐亲近,但她早早便嫁入东宫,我倒平白寂寞。此番归京倒是听说新进太傅是个文学极好的,圣上大为看重,也听说姑娘才貌双全,皇子拜师那一日,因着一局棋而令圣上另眼相看,随后在慈光寺中更是勇救皇后,想着姑娘也是个与众不同的,便有心亲近一番,引为知己。”
“顾姑娘严重了,我只是于深山中并无甚消遣,故而多读了几本书,与众不同四字着实不敢当。”
她说也是个与众不同的,陆茉幽却不愿与她共为一流,倒宁愿落了俗套做个俗人,可顾瑾听她这般回应还只当她是谦恭,淡淡一笑:
“陆姑娘这般还能逃的去与众不同四字抛开旁的,只你能入了阿辞的眼,便是实实在在的与众不同。”
她忽而提及简辞,眉眼犀利盯住陆茉幽,果然见她唇边浅笑僵住,她心下忽然有种狠狠的畅快,甚至不等陆茉幽有所回应,便自顾自又说了起来:
“你我都不是脂粉俗人,今日约你我也有心剖白一番,阿辞为我下过约定,再不会纳旁人,可他是皇子,堂堂天潢贵胄,将来封王府中又怎能只有我一人旁人嘲笑我妒忌倒也罢了,我怎能让他遭人诟病故而”
她一顿,看陆茉幽面色陡然难看,方才接了下句:
“若是陆姑娘,我倒愿意。毕竟这天下间,除我之外能令他多看一眼的女子,着实除了陆姑娘,也再无旁人。此事,他虽不愿,但我却要为他筹谋,今日相聚一番,也是为着问询姑娘的意思,万莫做了小人,委屈了姑娘,也只愿陆姑娘,莫要嫌我唐突。”
一时间,顾瑾竟拿出正室相看妾侍的姿态,陆茉幽略微低下头去,一双眼眸尽被隐藏,瞳底深深冷色。
从前,这一出戏顾瑾倒也演过,只是远不如现在演的精细,且她还在尚不清醒的跟随简瑄,于是恼羞成怒不欢而散。不曾想隔了一世竟再度上演,只是终究人心不同,竟生出了另一番味道。
顾瑾见她垂头长久没有回应,眸中冷色便将她看住,只是话音却愈发温存:
“你且放心,若真入了十一皇子府,我必不会亏待你,阿辞他他虽对我用情至深,可他也远不如面上所见那般冷戾,他也必会怜惜你的。”
陆茉幽心底一搐,虽知她是故意为之,却还是生生出了些疼痛,只是她此时也忽而脑中一闪想起许多,她一直惦念众人口中所说九年前两人便忽然走近的事情,此事只怕也唯有顾瑾和简辞二人所知,那么
“是,我倒是听说了,十一殿下待姑娘极好,听闻九年前便”
她故意将话断住,但顾瑾听她这句话后露出一刹讶异,可随即却浮现淡淡羞涩:
“是,不想你初入上京不久,竟也听说了。我与阿辞幼年相识,我从初见他便再难以挪开目光,只是他冷漠拒人千里,我只当我这一生都只能远远看他,谁知他九岁生辰那一日,我随母亲入景宸宫为他贺寿,二月初春,巳时阳光正好,景宸宫内那一架紫藤开的正好,我正在花架下,他忽而从宫外走来,我吓的躲了起来,谁知他走到院子正中竟忽然停住脚步回头看来,竟是一眼精准便找到了藏在花架中的我,他说,我头上钗子的坠影,投在了他的鞋上。”
顾瑾迷离一笑,似在回顾过往,可陆茉幽却惊惶抬眼霎时满面惨白。
这一幕何曾熟悉,她以为只会留在自己心里,永远的留在心里,只在心里
她从没想过此生还能再见如此场景,更遑论此刻听由另一个女子,另一个害了简辞和她一生的女子口中,再度说出。
当真是滑天下之大稽的笑话
陆茉幽面色惨白满眼恐慌,可面容上却突然浮现一丝近乎惨烈的笑容,如同惊涛骇浪击打而过,甚至生出深深畏惧,简辞曾在那一眼下付出了什么她最清楚不过,然而此番时移世易,阴差阳错竟将她变作了顾瑾,且还生生早了九年
顾瑾似乎始终都在看她,此刻见她乍然失态的面色,露出些微惊异关怀,可她却偏偏看到了顾瑾眼底那狠狠的笑意。
笑
她前世一直都在笑,怎能此时还在笑
她将僵硬泛白的手收回袖中,狠狠握在一处,十指尖尖,竟嵌在掌心,那般入肉的疼痛都抵不过心头乍然的疼痛,一模一样的二月初春,一模一样的巳时,一模一样的紫藤花架,一模一样的映在他鞋上的,她的影子
她浑身止不住的轻颤,眼神终于再难以维持平静的晃动,只是那一层始终蒙在心头的迷雾竟就这般措手不及的被人揭开。原来,简辞没有变,只是有人早了九年,做了她的替身,代替她走进了他的心里。
他从来没有改变的喜欢着那个时候那个情景下遇到的单纯羞怯的少女,她想,九年前的顾瑾尚在幼年,那时的她,只怕也是真的单纯,真的羞怯吧
替身替身
只是机缘巧合还是有意安排
她怕,她怕简辞仍然义无反顾为顾瑾付出性命。只是这份忧惧却陡然令她生出了必要成功的念头,只因不仅仅是为她自己,还有他。
“陆姑娘你还好吗可是哪里不适”
顾瑾看她面色便起身,正欲要走进关切,陆茉幽忽而抬头,虽是眼底还未褪去的一片浅红,可她却忽而勾唇一笑,同简辞一般一模一样的姿态,却偏偏露出一抹从未有过的魅惑,顾瑾霎时怔住,只见陆茉幽抬手将茶盏凑到唇边,一口饮下,随即略是皱眉:
“我既饮了顾姑娘的茶,若是不谢,便显得我无礼,只是仓促应约,倒实在没有准备,不若就借花献佛,还用顾姑娘的好茶,烹煮一壶来酬谢吧”
她话毕,回眼看向身后白萍,这个始终不声不响动也不曾动过如同画中人一般的婢女忽然会意上前,立在小梅身旁,小梅正兀自震惊这陆家姑娘竟是一口饮下了自家主子说的她根本一口都不会碰的茶汤,随即便觉着自家主子投来一记凌厉目光,她慌张一退,便见白萍一步取而代之,纤细白腻的手指便在小炉旁从容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