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忽然意识到自己对面坐着的人重新变回了陈雯雯,而自己正大张着嘴,一副要凑上去法式深吻的架势。陈雯雯没有要闪避的意思,认真地看着他的眼睛。
见鬼了,路鸣泽那小鬼使用的是什么异能空条承太郎那个能暂停时间的“白金之星”么每次暂停的时间点都好阴险。
这次时间恢复运转于路明非说出“我其实喜欢”后的那一刹那间。
后面的几个字忽然噎在了路明非的喉咙里,怎么都吐不出去,路明泽说的那些话在他脑海里一个劲儿地闪,嗡嗡嗡嗡的。他全身肌肉绷紧,面部肌肉僵硬,像是自己正要吐出一发导弹,但是发现它打错了目标,要生生地吞回去。可来不及了,“我其实喜欢”五个字已经出口,陈雯雯已经听见了吧她脸色已经泛起了该死的酡红啊
“我其实喜欢过你。”路明非说,他用尽了全部的力量,把那个“过”字塞了进去。
“我其实喜欢你”这句话很容易说,这个时间情境就是为了让他说这句话而准备的,他现在已经喝下了两杯酒,说一句大胆的话喜欢什么人理所当然;“我其实喜欢过你”则很难,为什么在其乐融融的时候重提那件已经结束的事呢给一切画一个句号
“我知道啦,不用说的。”陈雯雯脸上的红色褪去,她低下头,轻声说。
路明非剧烈地咳嗽起来,这次换气真是要了他的命。
他不知道自己是否赢了路鸣泽,他不喜欢路鸣泽说的权与力,陈雯雯是他的同学,以前路明非很喜欢她,直到今天还可以帮她出头,无论他怎么变,都不会像捡起一张纸巾那样俯身拾起陈雯雯对于他路明非而言,陈雯雯就是陈雯雯,如果现在陈雯雯像以前一样打发他跑腿去买瓶可乐,路明非也会去。
有些什么东西,是永远都不会变的。
路明非跟谁发狠似的咬了咬牙。
“其实我以前也知道,但我装着不知道对不起,让你失望了。”陈雯雯轻声说。
“没事没事,我真的不怨你,相信我咯。”路明非深深吸了一口气,舔了舔嘴唇,“认识你之前,我都不知道喜欢一个女孩是什么样的。认识了你我才懂的,其实我高中过得很惨的,要是不是整天对你发花痴会更惨的吧多亏那时有你虽然错过了,但是你不能往回看的对不对喜欢一个人那么久,那个人就和自己的过去捆在一起了,要是后悔以前喜欢谁,不就是把自己以前的时间都否定了么”
他说完了,抿了口水咽了下去,觉得有点窘,“说的太文艺,你凑合着听”
“没事。”陈雯雯低下头,摇了摇,“你说得真好,像诗一样。”
“像诗一样”路明非拿起纸巾擦汗,平生第一次被人这么赞美,真有点找不着北,接不上话。
门“吱呀”一声开了,一个鬼鬼祟祟的男人探头探脑地往唯一亮灯的这一桌张望,手里还提着什么家伙。
“你妹啊敢问大哥你这时候冲进来是打尖儿还是住店啊”没等侍者上去阻拦,路明非一拍桌子,“过来”
“采采访啊。”脸上就写着“记者”两字的兄弟看了看自己手中的录音笔,又指了指背后的摄影师,觉得这些东西该足够说明自己的身份了,“这就是我妹妹一会儿她帮两位照个像我们是电视台美食节目的,听说asasia今晚美食家包场,行政主厨亲自动手,就冒着大雨来采访,兄弟真年轻哈”
“东北淫呐一起坐下来吃点”路明非大松一口气,好歹可以不必跟陈雯雯讲诗一样的话题了,这记者真是识趣啊。
“是呐是呐”记者对于阔绰美食家的年轻且好客很震惊,点头哈腰,“吃就不用了,跟咱电视观众说两句”
“说啥”
“菜色咋样哈”
路明非沉吟了片刻,哒吧哒吧嘴,“金枪鱼煎得正好,不过如果是我做,我会配松茸来调味而不是松露。”
“配的酒感觉合不合胃口”
“波尔多五大酒庄里我最不喜欢玛高酒庄,因为它是波尔多产区的酒庄,可酿出来的酒却有点像勃艮第产区的。”路明非理直气壮地指指瓶子。
“餐厅的气氛呢”
路明非豪迈地仰头,“那艘古船和老旧的榆木地板很协调,但是设计师又用大理石和有机树脂很现代的分割了空间,新与旧在这里格外的协调,既私密也开放。难怪他们收费那么高昂。”
“我就说嘛,”记者兄弟就差捶胸顿足了,“高人就是高人呐”
路明非吐吐舌头笑了,扭头看见陈雯雯也笑了,此刻雪亮的灯光在沾满雨珠的玻璃上一闪,暗蓝色的anara跑车停在外面的树下,车窗降下又升起,楚子航面无表情地对路明非点了点头。
记者们给路明非和陈雯雯正面侧面特写无数张之后,获得了侍酒师的邀请参观酒窖,兴高采烈地去了。
桌边重又剩下路明非和陈雯雯两个人,沉默了相对了片刻之后,陈雯雯笑了。
“你真是个好人。”陈雯雯轻轻地说。
“不要这样随时随地地发卡今晚只是同学吃饭”
“谢谢,其实我知道你已经不喜欢我了。”陈雯雯低声说,“不过还是谢谢你其实我也不喜欢你不是不喜欢,但不是那种喜欢。”
“嗯嗯。”路明非糊糊涂涂地点头。
“我说你变了的意思不是说有钱啊有品位什么的,是说嗯,你长大了。”陈雯雯理了理耳边的发丝。
“你这么说好像我老姐”路明非说。
“真好啊。”陈雯雯很轻很轻地叹了口气。
两个人继续呆坐着,路明非张了张嘴,想不出什么要说的了。
“楚子航来接你了,你们赶时间就快点走吧。”陈雯雯打破了沉默。她心思细得像针一样,见过一次就记住了楚子航的车。
“那辆宝马会送你回家。”路明非起身,“别跟他们客气,付了钱的老实说我在美国穷得叮当响,都是我老大烧包,包餐馆豪华车这身衣服什么的都是他搞的,我刚才蒙他们的,这些菜和酒好是好,根本不对我胃口。”
“我也猜到啦。”陈雯雯站了起来,像以前那样垂着头看着自己的脚尖。
“嗯,只有这个是我准备的,送给你。”路明非从包里掏出一把皱皱巴巴的植物放在桌上。
“这是什么”陈雯雯纳闷,路明非如果从包里拿出一束玫瑰她也不会这么惊讶。
“蒲公英我家附近撅的,不过这个季节小伞都飞走了,”路明非说,“没什么特别的意思,就是个纪念,是我想送你的蒲公英因为你以前找过很多放在你装风铃草的纸袋里,吹起来就像下雪一样。”
陈雯雯什么都没说,轻轻抚摸那些空荡荡的枝头。
“我们还是同学和好朋友的,对吧”陈雯雯抬起头来。
“是啊”路明非点点头。
“明年暑假还回国吧还能见到吧”陈雯雯轻声说。
“嗯,还能见到的”路明非说。
他推开门,仰头看着漫天的大雨,竖起衣领把脑袋遮住,拎着旅行箱和背包一路狂奔出去。坐在副驾驶座上,关门前他最后一次向外望去,沾满雨珠的玻璃那一面,陈雯雯双手按在玻璃上,嘴里呵出的气熏出一片小小的白雾,嘴型是“再见”。
anara切开雨幕驶向林荫路的尽头。
贫僧贵公子
“我不会跟诺诺说。”楚子航平视前方,漠无表情。
“谢啦,”路明非随口答了一句,忽然觉得很窘,“我说你这么说好像我暗恋谁似的”
“我看了校园新闻网的八卦专区后猜的,无责任联想。”楚子航的声线毫无起伏,“她是很特别,你更喜欢诺诺一些,还是陈雯雯”
路明非想了想,“我不知道,诺诺离我太远了,我够不到,只能发花痴,发花痴算喜欢么”
“不算,那陈雯雯呢”
“我只是不想看她被人欺负。”路明非挠挠头,“别的都没啥,要不是你和恺撒我也搞不出那么大场面来。”
“听说她以前踹你踹得很漂亮。”
“不叫踹好吧踹也得近身了才能踹,连手都没摸过”路明非缩缩脑袋,“我不怪她,虽然她没有选我,但那时换了别人也不会选我的对吧赵孟华全身上下哪儿都比我好,赵孟华也那么喜欢她。”
“可是一年之后赵孟华不再喜欢她了,你还会伸手帮她。”
“也许当时我跟陈雯雯在一起了我也会变得不喜欢她了谁知道呢”
楚子航点点头,“如果只是想当有义气的好朋友,做到这一步也就够了,以后别多联系了,她会因为记着你而错过什么优秀的男同学吧你跟她没有机会的,选择卡塞尔学院,等于选择一种人生,我应该不是第一个跟你说这句话的人。”
“我懂的,说起来师兄你居然也会侃侃而谈这种感情经,你不是个贫僧贵公子么”
“贫僧贵公子”
“就是动画活着电影里那种拽到爆的帅哥,一个眼神就能秒杀一个军团的少女,但是跟和尚一样不近女色,让人觉得一张很好脸长在他身上暴殄天物,老天真是没眼。”
“嗯,明白了。”楚子航点点头。
“苏茜是你女朋友么”路明非忽然想起了这一节,此刻在这辆anara里有种微妙的对话气氛,他距离狮心会会长极近,而外面瓢泼大雨,路灯绵延着去向远方,是个可以斗胆愣充好兄弟谈谈人生的机会。他对于苏茜和楚子航的八卦始终很好奇。
“不是,但我知道她喜欢我,她会帮我做很多事,我很需要她,但她不是我女朋友。”
“那你一直都光棍咯那你谈什么感情经,你跟我差不多嘛。”路明非对于楚子航如此坦荡的回答觉得很没意思,要是楚子航遮遮掩掩或者有点娇羞什么的还有点意思。
“我看书学习。”
路明非差点一口喷出来。
“对了,你可不知道今晚多扯,有个美食节目的记者来访谈我。”路明非想了想说。
“我给他们节目打了电话,说今晚有人在asasia包场,那家馆子贵得很出名,居然有人包场,他们当然很好奇,就一定会派记者去采访。等新闻上了美食节目,赵孟华会看见的。想起来是不是很好玩”楚子航脸上淡淡的,没有半分“很好玩”的意思,“赵孟华那种人,看起来就是我不要的东西也不准别人碰的性格。”
路明非竖起大拇指,“师兄你真阴毒我靠,师兄你好像在飙血”
楚子航低头顺着他的目光看向自己的右下腹,白色的衬衫上一抹惹眼的血红色。
“帮个忙,”楚子航说,“手套箱里有纸巾盒,你帮我拿几张纸巾可以么”
他一手按着方向盘,一手接过路明非递来的纸巾,撩起衬衫,把纸巾按在腹部侧面,平静地继续开车。
“已经包扎了,自己包扎得不太好,有点渗血,没事。行动里出了点意外,玻璃扎进去了,这种程度的伤不要紧,我们到达美国的时候就能愈合,只是希望快点止血,免得过安检时麻烦。”楚子航擦了擦血迹,把纸巾随手扔往后座。
“你不要去医院挂个号什么的你这因公负伤,按照我们中华上国的规矩,不仅该有带薪休假,领导还要来慰问不是么难道学院会催你带着伤回去报到”路明非有点傻眼,楚子航对于伤口的态度好像是车座椅上被圆珠笔画了一道似的轻松。
“只是小伤,跟他们说了又会让我去检查身体很麻烦。”楚子航看了路明非一眼,“帮个忙,不要对别人说,算是你还我的人情。”
在洗手间里自己处理伤口绝不是什么享受的过程,但是楚子航清楚地知道自己绝对不能去医院。连一个医学院的新人都能看出他的伤口愈合和正常人不一样,那会带来不必要的麻烦。同样不能对学院报告这次受伤,只要提取血样,他的血统纯度变化就可能暴露,改变血统纯度是卡塞尔学院最大的禁忌。
他所以用透明胶带封住伤口就是不希望校工们看出他受伤,虽然黏胶有点毒性,但是不会让血透出来。
“好吧,这个秘密保守得真值。”路明非说,“谢谢伤这么重,要是我跟你一起去,大概会玩完吧”
“不算重,这个身体很坚韧,我自己试过,刀扎进去,两寸深的伤口,只要不伤到血管,大半天就能愈合,两天就彻底好了。”楚子航的语气平静的好像那个身体根本不属于他,而是不负责任的医生拿着解剖刀,面对一截干枯了千年的木乃伊。
“不会吧你拿刀扎自己”路明非惊了,这是变态才能干出来的事儿吧
“你第一次发现自己是个异类的时候,不害怕么害怕完了,就想知道自己到底是个什么东西。”楚子航说,“不过我很谨慎,拿着一本解剖书参考,从不会伤到动脉肌腱和骨头的地方小心地扎了一下。”
路明非想像那个场景,不由得哆嗦了一下。
“其实我觉得我一点都不异类,超正常的。”路明非叹了口气,“鬼知道怎么就混进学院,和你们这群疯子一起。”
“不,你很奇怪。”
“奇怪一个纯人类在爬行动物学校里当然显得很奇怪。”
“龙族血统虽然不一定是个好东西,但它意味着能力和地位。你是卡塞尔学院里唯一的s级,教授们认为你也许能拯救世界,可你对此完全不热衷,不奇怪么”
“奇怪的人总是在别人眼里显得很奇怪,自己看自己就觉得很一般啦。er舒服的赛车型座椅上,“就好比中学时候我们都觉得师兄你拉风拉到爆,所有女生都想要是楚子航跟我多说几句话那在女生圈里该多长脸,你要是赏脸摸摸哪个女生的手,估计没放学绯闻就传遍全校了。可你觉得自己的手很金贵么被你的手摸了就幸福了你上厕所保证不用那只手擦屁股么”
楚子航淡淡地笑笑。
“谁期望我拯救世界”路明非看着窗外,低声说。
楚子航愣了一下,不解地皱了皱眉,“为什么这么说你是唯一的s级,很多人都对你怀有期望。”
“当然咯,要是拯救了世界,一定会有人来喝彩,他们还会发我奖章什么的,要是不保密的话全世界报纸头条都是我的,情书哗哗地收,周游世界作讲座,题目是我的屠龙史、我拯救世界的心路历程,讲完了有人给我献花”路明非说,“满世界的人都为你叫好,可你连那些人是谁都不知道我费老半天劲儿辛辛苦苦地拯救了世界,就是为了看那些我都不认识的人冲我鼓掌”
“校长会为你鼓掌,还有古德里安教授,如果有那么一天,我也会。”
“你们期待的那个路明非是盖世强者版的路明非,不是我这个版本的。”
“版本什么意思”
“我真的觉得自己很一般,什么s级、血统,都是搞错了。十八岁以前我过的每一天都很正常,有一天忽然一切都不一样了,有人告诉我其实我很牛的,其实我超级能打,超有潜力,只是我自己没发现。我过去的十八年里都过错了,原来我根本不是路明非,我的名字叫做s级,我其实不是我,未来一定成为英雄偶像。有人怀疑但是也有人对我很期待”路明非耸耸肩,“但我自己知道,真的我根本不是那样的。”
“真的你”
“大概就是喜欢睡懒觉打游戏没事就自己发呆东想西想每次去报刊亭都蹭杂志看喜欢一个人三年不敢表白那种你会觉得这种人有什么意思么要是我看到这种人,我都会觉得没意思。可我就是这种人。”路明非仰头看着满是雨点的天窗,轻声说,“自己是棵草自己清楚,人家夸你是棵参天大树你也不能信对不对人家对你说,大树兄你长得好威武,你将来一定是栋梁之才,你只会觉得那根本不是在跟你说话。”
楚子航沉默了很久,“我没有想到一个s级会这么想。”
“我不是谦虚,我虽然看起来有点怂好吧,确实有点怂,但我也很骚包的。我以前上课时神游,总是想有朝一日我怎么拽,就是那种老师在上英语课,还讲语法呢,进来一漂亮姑娘,操着一口超流利的美语说,骚瑞to打搅你们,但是路明非sir,总部的紧急越洋ca,你再不接北美大陆就得沉了然后我就当着全班的面拿过电话,用一口标准的法语叽里呱啦一阵侃,从此老师不敢再罚我抄单词。”路明非顿了顿,“可后来我明白了,那样子根本就不是我了嘛,是和我没什么关系的另外一个人。”
楚子航点点头。
“我很想被人说我牛逼,很想女生觉得我牛逼喜欢我,如果真的世界很危难别人都不成了要我硬顶上,我就算软脚也得拄个拐棍站直了。但不是这样”路明非说,“师兄你明白么”
“我想我明白。”
“其实刚才在asasia里我一直想,如果陈雯雯因为我英雄救美又请她吃那么贵的饭拉风拉到爆而跟我说她喜欢我,我该怎么办。”路明非扭头看着楚子航。
“会拒绝”
“嗯,”路明非点点头,“因为那样她喜欢的不是我。其实我连asasia是什么都不知道,我也没有恺撒的品味,更没有t俱乐部的会员卡。我根本请不起她吃那么贵的饭,我的信用卡还欠着钱。请她吃意大利菜的其实是恺撒,恺撒当然好咯,是女生都会喜欢恺撒吧换了我就算请客只能在摊子上吃拉面但是只能请得起拉面的那个我也希望有人喜欢我”他抓了抓头,忽然觉得有点窘,“说乱了”
“我能理解,”楚子航幽幽地说,“以前有个人只会开车,希望别人会喜欢只会开车的他。”
路明非懵了,把楚子航这句话才脑子里横拆竖解了很多遍,愣是没明白什么意思。他只能放弃了,摸出手机点亮屏幕。
三条未读短信,分别来自古德里安教授、苏茜和零,分别是英语、中文和俄文的生日快乐,倒像是商量好的。手机真是个好东西,好像前十八年加起来都没听过那么多的生日快乐,满满一屏幕,能想到的人都发来短信了,除了某个人。
“也许跟恺撒一起度假呢吧恺撒发来的那条也算她一份了”路明非想。
3girssecret
东西伯利亚,茂盛的红松林沿着山坡向远方蜿蜒,毗邻它的水面浩瀚的像海洋,那是贝加尔湖。世界上最大的淡水湖,古代中国人称它为北海,而蒙古人称它为达丅赖诺尔,意思是海一样的湖。
夜静得只剩下帐篷外的风声和松木枝桠在火堆里爆裂的微声,这些帐篷被十几辆破旧的吉尔卡车围在中间。这事很老旧的车型,苏联时代的军车,现在已经没有地方去找配件了,想驾驶这车,首先得是个熟练的修车工。
这是个吉普赛人的临时营地,俄语称他们为茨冈人,他们游动在偏远的市镇间,居无定所,似乎有意无意地回避着人口普查什么的,把自己隔离在“定居的人类”之外。他们中有来自罗马尼亚的手工铜匠,有手艺不错的修车工,更有名一些的是杂耍班子和擅长跳舞的女孩,占卜也是混饭吃的主打手艺之一。
“据说世界上至今还有几百万茨冈人。”苏茜躺在行军床上敲打着笔记本,“没有地方愿意收留他们还是他们就拒绝安顿下来”
“就像楚子航啦。”诺诺趴在自己的行军床上整理着资料纸片儿,做记录,漫不经心地说。
“为什么像他”苏茜一愣,摘下黑色的胶框眼镜。
“据说世界上至今还有个叫楚子航的帅哥光棍。”诺诺嚼着薯片,“你说到底是没有女生爱他还是他根本就不喜欢女人”
苏茜想也不想抓起枕头向着诺诺扔了过去,诺诺看也不看凌空抓住,垫在自己的枕头下,“我就喜欢垫的高点,谢谢。”
“我倒是觉得茨冈人确实像我们啦。”苏茜说,“你记得大叔说么独自一人的茨冈人什么都不是,只有在一群茨冈人里,茨冈人才是茨冈人。”如果我们不聚集到一起,我们会了解自己的血统么那样我们就不是什么龙族,只是在人群里觉得自己很奇怪,和别人格格不入。
“大小姐别多愁善感啦,说正事儿,论文题目叫茨冈人社会初步研究好还是茨冈人社会结构分析”诺诺停下笔。
“初步研究吧,跟着跑了大半个月了,可要说了解他们能分析他们还真差的远。”苏茜伸了个懒腰,“说起来真没料到他们那么能跑,十天里已经歉意了两千公里了,早知道我就不选这个题目了,宁愿去非洲考察猎头族,他们虽然喜欢躲在树林里猎人头,但至少不会这么累”
“茨冈人就是吉普赛人啊,不迁徙的吉普赛人就不是吉普赛人了。”诺诺抛着手机玩,目光随着它上上下下,“那帮教授早就知道这些茨冈人一定经过贝加尔湖附近,才把研究他们作为课题提出来的,距离这里八百公里的地方,就是通古斯大爆炸的爆炸中心,一百多年以来,无论是秘党还是学院,从来没有放弃对这个区域进行监控。能释放言灵莱茵的人,强大到能和龙王相比的个体,学院却没有他的资料,这让学院怎么甘心”
“嗯,你怎么老玩手机你玩了一晚上了。”
“搜索到了手机信号,正在想要不要给路明非发条生日短信。”
“今天已经快结束咯,我还以为你忘记今天是路明非生日了。”
“不会忘记,学院每个人过生日,诺玛都会在日常任务中做提示。你难道没做日常”
“我给路明非的生日短信应该已经发过去了,我设置了短信信箱,它今天会自动发送一条短信给路明非。怎么说也是曾经给过我一枪的人,卡塞尔学员唯一的s级,他今天收到的生日短信不会少吧不过”苏茜顿了顿,眯起眼睛,露出意思捉弄般的笑,“他最期待你发的那条吧”
“我知道,可是我有点犹豫。”诺诺懒懒地说。
“你不会不知道他喜欢你吧”
“我看起来那么傻么”诺诺比了个鬼脸,“我从幼儿园就开始谈恋爱了啊”
“幼儿园”
“我可是御姐中的御姐,曾经站在幼儿园大班的讲台上,指着台下所有小男生宣布说,从今天开始你们都是我的男朋友,都得听我的,不听话的就要驱逐出队伍”诺诺从行军床上坐起来,一笑露出漂亮的牙齿,耳边的纯银四叶草坠子摇摇晃晃。
“你犹豫是因为恺撒”
“恺撒没什么可担心的,他表现得好像一只永远横着走的螃蟹,但他心里很敏感,我能感觉到路明非喜欢我,他一定也能感觉到。”诺诺耸耸肩,“他不在乎路明非,因为他觉得路明非没法跟他相比,如果喜欢我的是楚子航”诺诺眯起眼睛,弯月似的。“恺撒才会打起精神来对付吧”
“楚子航不会喜欢你,他谁都不喜欢。”苏茜合上笔记本。
诺诺把叠在一起的两个枕头抽了一个给苏茜递过去,苏茜接过,随口说了句谢谢。
“啊呀,只是谢谢这样么”诺诺眯起眼睛。
“不谢谢你还要付钱啊本来就是我的枕头嘛。”苏茜不解。
“我是提供枕头给大姐头你,这样你在怒吼说,凭你这小娘皮也想勾引我家的楚子航的时候,有个东西可以用来打我。”诺诺吐吐舌头。
“哦,”苏茜淡定地点点头,“枕头哪够,你没看我合上笔记本么这东西才够杀伤力啊”
她猛地跳起来,抱着笔记本跳到诺诺的行军床上猛挠诺诺的腰。
“救命救命,大爷饶命下次不敢了,要推倒只管推倒,只是不许挠痒痒。”诺诺左躲右闪。
两个女孩咯咯地笑着,一边笑一边打滚,行军床摇荡起来,咯咯作响。我有点忍不住了鼻血
“你准备跟恺撒结婚么”两个人闹够了,并排躺在一张床上,苏茜问。
“没想过,”诺诺说,“目前还只是男朋友而已,不是未婚夫什么的。”
“还不确定恺撒可是在任何时候都摆出明确的姿态说,我已经有女朋友了,想要追求我的女生都闪开什么的。”
“我只是没想好为什么要跟一个人结婚而已,不是对恺撒有什么不满意。”诺诺想了想,“如果楚子航送你戒指,你会嫁给他么然后天天做早餐给他吃,早上起来他看报纸你煎鸡蛋”
“不可能”苏茜一脸严肃,“他不吃煎鸡蛋,他只吃水煮的”
“说认真的,你不觉得结婚这件事超扯的么”诺诺说,“你喜欢楚子航,是因为楚子航是个适合在一起的好男人么还是因为他很神秘,超有范儿,永远都沉默,把一切事情都藏在心里,就算使足劲儿要表达一下对女生的关心也不过伸手和你握一下”
苏茜一愣,“后者多些吧,至少我看不出他适合和什么人始终在一起。”
“那就是说,你喜欢他,更多是因为他像本你读不懂的书,你对他充满好奇心,对不对”
苏茜想了很久,点了点头,“是吧。我一直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我又很想知道,这事我喜欢他的原因之一。”
“所以说结婚是件超扯的事情啊,你最初跟什么人在一起的时候,是因为你被他吸引,喜欢他,对他有好奇心,想要了解他。可是结婚就是另一回事了啊,是要发誓跟他在一起一辈子,在很长很长的时间里一直陪着你,你最需要人的时候谁也找不到可是能找到他,做噩梦的时候眼前一片漆黑你想也不想喊出的就是他的名字。”诺诺望着帐篷顶,“你不觉得喜欢什么人,和跟谁在一起,根本就是两回事么”
“你心思真多,”苏茜想了想,“可是你不喜欢谁,怎么跟他一辈子在一起”
“嗯,你觉不觉得,两个人在一起就像是把对方当作一本书来读”
“你又有什么新的理论了”
“你最喜欢一个人的时候,常常都是你最不了解他的时候,比如说楚子航。他一直都是那张面瘫似的脸,你根本不知道他什么时候高兴什么时候难过,他就像一本封套都没有对你打开的书,但是你还是想看他,迫切想打开他那本书读一读里面到底写着什么。但是也许有一天你真的读到了他那本书,那本书非常好看,看得你废寝忘食恨不得上厕所都带着”诺诺抱着枕头看苏茜,“可是一年两年五年十年,你读完了那本书,每一行每个字都记住了,你还会想翻来覆去地读么或者,你就会把它收回到封套里放到书架上去放到书架上的书,其实很少再被翻开了。”
“不知道,还没开始读,谁知道读完了会是什么样”苏茜有点出神,“也可能,两个人最后在一起就是习惯咯。习惯到做噩梦害怕了都会叫他的名字你又没有跟恺撒说过你这套读书理论”
“没有,今天说的都是girssecret,要保密”诺诺笑
“怕他读完你这本书”苏茜也笑。
“恺撒读不完我这本书的啦。”诺诺眯起眼,“因为我这本书的有几页是粘起来的,翻不开。”
“总不能一直不给他看吧”
“等到我会在做噩梦的时候自然而然喊他的名字的时候再给他看咯。”诺诺轻声说。
风吹松树的声音里忽然传来轻快的鼓点,像是什么小型的室内乐队在不远处表演,风向变了,带来的声音越来越清晰,沙锤的“嚓嚓”声、铃鼓的“砰砰”声,还有漫漫的呼唱。
“肯定是那些茨冈人又点篝火”诺诺翻了起来,“看看去”
“你选茨冈人研究这个题目就是喜欢跟他们一起疯来疯去吧我送你一身吉普赛裙子,你跟他们一起去跑江湖好咯。”苏茜笑,“反正你也像个小巫婆。”
“我们还有剩下的两瓶酒带着和他们一起喝,这样就可以吃他们的烤肉了。”诺诺在背包里翻出两瓶红牌伏特加来,一手攥着一瓶,神采飞扬。
“你不是还得给路明非发短信么”
“再说啦再说啦,那个笨蛋的话,给他发生日短信会被误解的吧”诺诺比了个鬼脸,“不发他又不会死。”
“嗯,他收不到短信是不会死,不过看来晚上不找点什么东西玩你就憋死了。”苏茜说。
“你的短信内容是什么”诺诺忽然问。
“生日快乐四个字咯,怎么了”
“我前几天闲着无聊,就用笔记本录了一首生日歌”诺诺吐吐舌头,
“祝你生日快乐,李呀李嘉图,祝你生日快乐,李呀李嘉图”
“难怪你犹豫要不要发,这种毫无疑问会被误解的吧”苏茜捂脸。
“真的只是闲得无聊录着好玩”
47月17日的结束
夜幕下的红松林是墨绿色的,沿着山势起伏,没有到过贝加尔湖畔的人没法想象红松林的美,它是一片海洋,春天是嫩绿色的,夏天是深绿色的,秋来的时候它自近而远从绿色变成金黄色变成褐色,阳光照在枝条上柔软如少女的手指想像少女手指组成的海洋,在风中挥舞,总是让人沉默,觉得自己的渺小。
贝加尔湖的湖面静谧,成群的太平鸟被惊动了,从湖岸上飞起,横空而过。
负责领路的大叔在营火边放下一瓶伏特加,抱起一张吉他,以肥短的手指弹出华美的和弦,这是茨冈人舞会的开始。对于茨冈人而言,舞会不必有什么理由,营火、酒、吉他和会跳舞的女孩就是全部的条件,既然晚上安静漫长无事可做,那么为什么不跳舞铃鼓响了起来,穿着白色舞裙的少女踏着舞步从帐篷里出来,赢来满满的喝彩,随着铃鼓强有力的节奏,女孩旋转,胸口的长流苏和褶皱的长裙飞扬,像是一朵转动着盛开的花。纤细凝练的小臂上流动着金子样的光彩,手腕翻转间曼妙的让人想起敦煌壁画,鞋跟每一次踏地则有力得好像一头准备冲向斗牛士的西班牙斗牛。
弗拉明戈舞,既是西班牙人的舞蹈,也是吉普赛人的舞蹈。
吉普赛人说弗拉明戈舞就在他们的血液里流淌。
西班牙人说你跳起这种舞蹈就像把世界踩在脚下。
在响板声里,一切都是可能的。
舞娘深红色的长发里,簪着一朵碗一般大的白花,盛开到极致的白花,好像随时都会从那头流水样的头发上凋谢飘荡。
诺诺。
“你还真的会跳弗拉明戈舞啊”苏茜围着她蹦跳,所有人都站起来跳舞了,大叔高举着吉他和酒瓶。
“学过一年半”诺诺的脸因为兴奋和舞蹈而泛着图片看不清红,也有些是酒精的作用,因为有些怯场,出来前他偷偷喝了一杯。
gu903();“干杯茜”大叔把酒瓶递给苏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