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u903();时间差不多快到了,人三三两两的来了,连不太在文学社活动的钢琴小美女柳淼淼也来了,这个聚会好像变成了士兰中学小规模同学聚会,包间里渐渐热闹起来。“今天什么特价”徐岩岩翻着菜单。
“管他什么特价,赵孟华说今天的单他都买了,一人一个海路全套的披萨,外加无线可乐续杯我还要洋葱卷和烤鸡翅膀”徐淼淼大声说。
“土狗,有人买单还吃什么披萨,爷要一份黑松路肉酱意面,配里海黑鱼子”有人说。
“你就装吧,还里海黑鱼子,你知道海在那里么”徐淼淼一虚,“这不填饱肚子的玩意没劲”
“我看他最贵我这里磨刀霍霍要宰赵孟华呢,你们不知道他家最近拽翻了,他家公司要上市了,说是千万富翁都出来十几个,不宰白不宰”
“这家伙来越阶敌了”徐岩岩撇嘴,“要超过”瞥了旁边发呆的路明非一眼,“变成此獠当诛榜第一了”
“老大不直是阶敌中的阶敌么”有赵孟华的小弟搭茬,赵孟华虎去威风在,仕兰中学里跟他混的小弟在离校一年后打电话还大哥大哥的。
只有柳淼淼不说话,柳淼淼按着膝盖乖乖地坐在旁边,抿着嘴笑。路明非记忆里柳淼淼是那种说话细声细气有点较弱的女生,看起来比班里其他人小了一两岁,柳淼淼钢琴十级,有双很乖的眼睛。班里男生基本分为三派,一派拥戴“小天女”苏晓樯,一派声称柳淼淼比苏晓樯漂亮多了,剩下的都跪在陈雯雯名下。
想到陈雯雯路明非有点不自在,陈雯雯还没有来,而发短信叫他来的就是陈雯雯。
“你在复旦吧”他试着和柳淼淼搭茬。
以前他是陈雯雯旗下的猛将,把柳淼淼城做“小毛丫头”,不过他心里承认柳淼淼是个小美女,但是这种家事又好又漂亮还多才多艺的公主型女生和他路明非是没什么交集的。路明非只是看不得班上男生仿佛绕在柳淼淼前后,好似小女神王坐下的男侍,还听见两个喜欢柳淼淼的男生私下里交心说:“这辈子估计娶不到柳淼淼了,让给你吧”另一个拍胸脯说,“你放心我一定对她好”
这是什么见鬼的兄弟义气但柳淼淼其实对路明非还不错,愿意理他,路明非记得有一次他百无聊赖地问柳淼淼钢琴怎么练,柳淼淼对她说最初开始很辛苦很辛苦,要从小孩开始练指力。然后柳淼淼就在窗户玻璃上单手有利地弹奏了几个小节,玻璃被他笔直修长的指头敲得微震,路明非就敲不出那样的效果来。路明非记得柳淼淼那双漂亮的手在玻璃上留下光影,从此就不在说他是“小毛丫头”了。
“嗯。”柳淼淼点头。柳淼淼穿了一条傣族风格的筒裙,蜡染的蓝色合欢花,配了件白色的吊带背心,头发梳成高高的马尾,居然还化了淡妆。好像不到一年的时间这个小毛丫头就开始长大了,现在走在街上大概会有猥琐的大叔回头看吧路明非想着,抬头看了一眼前面的镜子,镜子里的家伙一副晦气的模样,凌乱的脑袋好似一篷鸡毛。
好像真的没啥变化,卡塞尔学院的精英培养就出这种货色
路明非看过杂志上一篇文章说一个人是否是个贵族取决于他十三岁以前所受的培养,但是他心里“咯噔”一下,看到那篇文章他都十五岁了。果不其然,十三岁是土狗,一生都是土狗。就算他有钱吧那辆布加迪威龙修好开着来,也不会有凯撒的气场。
“上洗手间。”他耷着脑袋往外走,其实是想离开这个人声鼎沸的地方出去溜达溜达。
一推门,“砰”的一声,门外一张好大的脸。赵孟华的脸,脸中间印着一条红印子,被玻璃门边打的。
赵孟华瞪大眼睛看着目光空洞的路明非,见鬼似的,不明白这个撞了自己一下的家伙何以如此淡定。要搁在以前,赵孟华在班里请客慷慨,路明非马屁拍得勤快,这时候该扑上来问候了吧
“我没事。”路明非习惯性的说,今天他见每个同学的第一句话都一样。
“我我有事”赵孟华捂着脑袋。他没敢轻易发火,跟面前的人一样,赵孟华看不出路明非的路数。赵孟华一本是第一的成绩上清华,专业任选。家里有熟人在管理学院,于是选了管理,大三大四跟纽约哥伦比加大学交换学生的名单内定有他一切一切都很耀眼。
可这一届里出了路明非,黑的跟煤球一样的黑马。
仕兰中学的校长副校长们没搞清楚这个卡塞尔学院又是什么路数,但是美元乘以七等于人民币这回事儿总是懂的。当他们知道路明非获得的是一笔大约三十万人民币的奖学金时,毫不犹豫地拜倒在卡塞尔学院的阔绰手面下,把路明非捧上了王座。当年张榜公布成绩的时候,路明非和卡塞尔学院高居在赵孟华和清华之上,孤零零地挂着,仿佛古代科举取士出来的状元。
赵孟华仰头看着高高在上的红纸榜单自己的名字屈居在一个bug人物之下,一个怂得谁都能踩一脚的小“i”。
路明非和赵孟华擦肩而过,赵孟华没好气地把门扣上,隔着包间里一片“老大”声。
路明非站在一条长长的走廊里,炽烈的阳光从右手边唯一的一扇门里照进来,从左到右抹去黑暗,地下透着模糊的窗影长长的人影。影子有长长的头发和长长的裙摆,在不知何处来的风力微微的飘动,手里握着一本书。
路明非慢慢地把头扭向右边,看见白色的裙裾。
走道真长,真不凑巧,这时候空荡荡的,没有什么能够阻隔两人的相见。
“又不是见初恋女友,怎么觉得那么尴尬呢”路明非在心里嘟哝。
“陈雯雯,路明非初次暗恋对象,长达三年,无疾而终,花落赵孟华。”如果路明非有一本人生档案,在他年纪很大以后回头读,关于陈雯雯的只是这些而已。没牵过手,没看过电影,没去旅行过,连一点点机会都没有,一段乏善可陈的暗恋。在渐渐模糊的记忆里,偶尔闪过的是入学那天白色的裙裾,和映在女孩脸上的光影。
光影破散凌乱,无关紧要。
“嗨,路明非。”陈雯雯说。
“哦哦,我上洗手间。”路明非说。
路明非回到包间里的时候,披萨已经上来了,一群人吃得热火朝天。他的位子上放着一只华丽的马桶座圈,旁边坐着陈雯雯。他有些踌躇,不过没人理他,他只有跑过去在那个位子上坐下,铲了快披萨饼到自己盘子里。陈雯雯笑着跟他点点头,大概是没睡好,脸色不好看。路明非吃了两口抬头,才发觉赵孟华坐在他俩对面。
“搞什么飞机”他心里咕哝。
陈雯雯是赵孟华的女朋友,当然应该跟赵孟华坐一起。他有点担心这伙人又要耍他,他们不是没耍过,虽然路明非是个皮糙肉厚,但毕业那次要是没有诺诺大概真就丢脸了。路明非左顾右盼,忽然意识到这么做是因为自己。左右位子上都有人,空给陈雯雯的只有他身边的空位,前来的人好像大家都自然的选择了不跟路明非一起做。
“我跟他们换个位置”路明非有点不好意思,对陈雯雯说。陈雯雯摇摇头,什么话也没说,低头发着短信。发完短信她把手机面朝下扣在桌上,一口口地喝起番茄浓汤,他的脸被汤碗挡住了,路明非想看一眼都不行。
“何必呢何苦呢一副不理人的样子。”路明非心里嘟哝。
隔着老远的赵孟华的手机”都“的一声响,赵孟华微微皱眉,拿起来看了一眼新进的短信,很快回复一条,也把手机扣在桌子上。
“老大你们交换生到什么时候能在美国考博么”赵孟华的小弟问。
“按道理说毕业都得的回国,不过在美国直接考进名校机会大,到时候就找人呗,还不就是托关系的事。”赵孟华说。
“老大威武”小弟把手伸向赵孟华的手。
赵孟华一愣握住她的手摇了摇,“一年不见你小子怎么学会握手这套了什么路数”
“我没想和你握手我是想看看你的表”小弟抓过赵孟华的手腕,赵孟华手腕上是一块颇有分量的机械表,表圈流淌着金和蓝混合的淡淡的微光。路明非看那黄冠型的牌子有点眼熟,却记不起来时什么牌子了。
“搞了快劳力士”小弟啧啧赞叹。
“别给我砸了。”赵孟华摘下来地道小弟手里。
“好沉”小弟吃了一惊,“不会是金的吧”
“金的,我老爹不喜欢钢玩意儿,老爹换了块百达翡丽,我就把他那块搞来了。”赵孟华有点得意,“劳力士的游艇名仕,4160的机芯,手动上链,一天快慢也就两三秒。”
一群人放下手里的披萨围过去看赵孟华的表,手表这种精密的小机械对于男生总有吸引力,而且男生也总得有点什么地方吸引女生的注意,对于女生来说可以有大堆的耳坠、项链、和镯子每天换,对于男生来说身上只有区区几样能作为装饰,比如手表,带一块好表的本质意义就像南太平洋群岛上的猴子会把野果放进腮帮子里,营造强硬有力的双颊以吸引母猴子的注意。但是路明非没动弹,因为陈雯雯没动,陈雯雯还是默默的发着短信。
“世界上只有五个表厂产的所有表都用自己的机芯,朗格、格拉苏蒂、积家、zenith、和劳力士,连百达翡丽都不是完全用自产机芯,有自己的机芯才说明表厂的实力,那些时装表买一块统芯塞在里面挂一个自己的标志根本不算什么”赵孟华在那里略带炫耀的侃侃而谈,全盘翻照他在手表杂志上看来的东西,好似他区区十九年的人生里已经玩过了上百块表。
“老四你也搞了块军表嘛,德国的吧”赵孟华忽然说。
“我这就几千块钱。”那个小弟谦逊地说,“跟老大你的18k金劳力士没得比。”
“军表看的是造型和气质,挺好挺好。”赵孟华捎带着赞美了一下兄弟。于是没轮上鉴赏“游艇名仕”的兄弟们又去鉴赏那块德国造的军表,捎带着讨论那小谁买了一辆吉普在学校里开,那小谁挂了三科居然是因为去上高尔夫球课了,那小谁从来不住学校宿舍而是租一月一万二的酒店式公寓住
在长达三年的高中生涯里,路明非的狗眼已经被晃瞎了一遍又一遍乃至于能够抗住那块劳力士的锐光了,他只是觉得有点无聊。此刻那些人距离他都很远,距离他最近的人反而是陈雯雯,近在眼前远在天边。陈雯雯连个眼角的余光都没给他,只是一直发短信,没完没了的。
芬格尔在这时候跳进了路明非的脑海,如果废柴师兄此刻在他会怎么办呢路明非忽然来了精神,他在脑海内铺开了一个小剧场,还是这群人,还是这个包间,只是把陈雯雯换成芬格尔。赵孟华他们在讨论豪奢的不着边际的东西,桌上散落着披萨可乐和洋葱圈,芬格尔会毫无疑问芬格尔会抓住机会把龙虾比萨拖到自己身边
路明非茅塞顿开心中喜悦,站起来把服务员刚上的整张龙虾披萨带着铁盘拖到自己身边,张开鼻翼嗅了嗅奶酪被烤化的香气,他忽然发现自己饿了,有披萨在其实他一点都不孤独什么的。他觉得芬格尔真棒,于是忘乎所以地笑了一声。这个笑声在一同鉴赏名表的包间里实在是太违和了,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回头看路明非,一时间寂静下来。
路明非在灼灼目光下一缩头。陈雯雯按下短信发送键。赵孟华桌上的手机“嘟”的一声,“您有新的短信。”
路明非忽然明白陈雯雯一直在给谁发短信了这让他有点说不清自己的感觉,好像很新鲜很甜蜜,原来他妈的有女朋友便有这么大好处,即使吃饭不坐在一起还是可以发短信聊天,在别人都在谈手表和披萨的时候,你们可以慢慢聊天说周末要不要出去玩,昨天去吃的那家牛肉面店好不好吃,我最近看了本很好看的漫画,上周去看我们去年种在植物园的花抽条了就这么“嘟”来“嘟”去。
好像你在一个喧嚣吵闹的世界里,可你自己还有个世界,很安静,静得能听见窗下阴影里无心散落的那里花种在发芽。
只和另外一个人共有。
路明非久经考验的氪金版狗眼立刻瞎了,到嘴的龙虾披萨也没了味道,萧索地想起“jackady”,觉得玻璃天棚塌下来的时候没砸死他反而把b007砸死真是太没道理了。
赵孟华没说什么也没看手机,收回那块劳力士戴上,“先吃东西先吃东西。”
柳淼淼已经坐下了,默默地一个人翻着自己的手机。其他兄弟们也都有点无趣的样子,各自接着啃披萨,兼着骂自己机械图或者高数的老师实在太变态了。
气氛有点沉闷,也不知为什么。
“我去洗手间。”路明非站了起来。
路明非蹲在蹲位上,手里攥着一团纸,看着面前的隔板发呆。他其实不急着上洗手间,只是有点烦,不想在人多的地方呆。
开眼界了,刹那间想起很多事来。想起那晚上他和诺诺在山顶看星星,诺诺把手机放在一块岩石上等一个人的电话或者短信,后来好像没打来,那个时候他坐在诺诺的旁边,用脚踢着凉凉的泉水,后来送了漫天的烟花给诺诺。
卡塞尔学院的食堂里,他坐在诺诺的旁边,和芬格尔一起大口啃着猪肘子,诺诺的慕尼黑烤白肠只切了一半,低头发着短信。
还有当年他和陈雯雯一起做值日,他兴高采烈地觉得教室那么大的世界里只有他和陈雯雯两个人,忍不住挥舞拖把跑来跑去。陈雯雯坐在椅子上微微笑,低头发着短信。
他和陈雯雯去订了电影票回来走在河边的路上,他心里小鹿乱撞,不,是几百头身高两米五的大角雄鹿在他的胸膛里豪情四溢地撞来撞去,撞得他鼻血欲流面带桃花,觉得这一刻自己和陈雯雯共有,恨不得此路能长到天边可是奶奶的,那个时候陈雯雯还是低头发着短信好比少侠带着侠女共乘一马走在莽莽草原上,天阔云低断雁叫西风,少侠白衣侠女红裙,此一刻恨不能天长地久,结果侠女嘴唇微动,在“千里传音”跟那远在南方的男朋友对山歌。
这叫什么狗屁剧情一切的事儿他忽然都记起来了,原来自己无论靠得多近,始终是个路人甲。
近在眼前,远在天边。他有时候蠢蠢欲动,觉得诺诺和凯撒说话并不多,凯撒还有点怕诺诺的样子,好像感情也并不怎么好可是鬼知道私下里诺诺和凯撒在一起是什么样子,也许诺诺像小猫一样趴在凯撒膝盖上睡午觉奶奶的想起来真是又羡慕又嫉妒又恨啊
路明非使了使劲,没能大便出来,使劲得很是幸苦,决定放弃了。这时候手机“滴”的一声短信进来:
“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有生的日子天天快乐,别在意生日怎么过我已经练会了郑智化的,这是我会唱的第一首中文歌,我准备录个音频送给你作为生日礼物,你也知道师兄穷如狗,花钱的礼物就免了吧。”
发送人“芬格尔冯弗林斯”。
路明非被感动了,废柴师兄身上能榨出什么礼物来他根本就不考虑,难得他这颗乱蓬蓬的脑袋能记得这回事他已经很感激了。可是这首,奶奶的不是郑智化那首衰歌吧接下来的歌词不是什么“你的生日让我想起,一个很久以前的朋友,那是一个寒冷的冬天,他流浪在街头,我以为他要乞求什么,他却总是摇摇头”么这歌也太衰了吧录什么啊录了放我坟头上播么
晦气。路明非拎着大短裤站了起来,看见隔板上一行白色记号笔的小字:“我很男孩气求女同电话1387982。”
越发地晦气,求蕾丝女友到男厕所来了
慢着路明非脑袋“嗡”的一声,求蕾丝女友怎么可能求到男厕所来了就算这女生很“男孩气”,总也不是她能公然进入男厕所的理由啊而且在男厕所里求女同有意义么
如果不是这人傻了,那么只有一个可能了
路明非拎着大短裤半蹲着,无论如何站不起来了不会吧又走错进来的时候真没留心看有没有小便池走错一次是偶然,走错两次是天然呆,走错三次那就是爱好了
事到如今,也由不得他瞻前顾后,从这隔间到女厕所门口只有数米之遥,按照他路明非的百米速度不过三五秒钟,只消三五秒没人紧盯着他看就能成功逃离。路明非试着把自己的头发往前理理好把脸遮住,自己觉得这造型也许能勉强算个“假小子”什么的他竖起耳朵仔细听外面的动静。
“哗哗”的冲水声,似乎有人从隔壁的隔间里出去洗手了。路明非把腰带系好,活动手腕准备“逃离女厕所”的百米冲刺。
“你到底有没有跟她说啊”外面有女孩的声音。
“跟她又没有关系的事情,说什么啊”男生不耐烦的声音。
“有什么不能说的,不说她也早晚会知道,还能一辈子不见面”
“她那个性格你不知道整天就是一张哀怨的脸,说给她听有什么结果就是闹闹闹。”
“你也别这么说她你以前跟她在一起的时候不是说她蛮好的么”
“我就是受不了她那个劲儿,黏黏糊糊的,一会儿扮忧郁一会儿装可怜,一会儿又蛮横得好像世界都围着她转。谁爱伺候她谁伺候她,我没心情了”
“要是将来我们分手了你不会也那么说我吧”
“那不会啊你那么乖啊说错了,我是说你那么乖我跟你分手干什么我头撞了才跟你分手。嘿嘿。”
“讨厌黏我身上干什么”
“裙子漂亮”那些凌乱的声音,亲吻的声音、衣料摩擦的声音、脚步声、呢喃软语都远去了,路明非有点石化,脑子里十万只苍蝇嗡嗡叫。
“啊嘞什么状况”他摸摸脑袋。
赵孟华和柳淼淼刚从外面的走廊上经过。
“他妈的还又亲又摸,当老子不存在啊”路明非嘟哝。虽然这事儿跟他没什么关系,不过三个班花被赵孟华钓走两个,路明非义愤填膺,现在他觉得赵孟华比他该扁,班里本来就男多女少,赵孟华他还多吃多占,凯撒那么拽的人也就占了诺诺一个,楚子航表面上还是杨树剥皮光棍一条。他真想立刻打个电话把苏晓樯召唤来,说你看你看上的赵孟华那是什么花花大少啊
他打开隔间的门走了出去。他忽然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赵孟华和柳淼淼的脚步声消失了可是赵孟华和柳淼淼只是在走廊上经过,刚才从旁边隔间里出去洗手的那个人还在洗手间里。
水声哗哗地响,路明非僵硬地站在那里,在镜子里看见了贞子,白裙黑发,头发垂下来把脸挡住。
此刻路明非宁愿那个真的是贞子,会慢慢地从镜子里爬出来,这样顶多他惨叫一声说“有鬼啊”。可那不是背影,那是陈雯雯在照镜子,水龙头开着,水汩汩地流。
“我我我走错了我不是色情狂。”路明非解释。陈雯雯跟没看见他一样,她的一只手伸在水下,一只手拿着手机在发短信,停在键盘上。
“啪”地一声,手机脱手,落在瓷砖地上。陈雯雯慢慢地把空着的手垂下来。路明非急忙跑上去捡起来,像个给公主殿下递暖炉的小厮那样递上去,这时候他扫到了屏幕上的短信,陈雯雯用的也是一台ihone,ihone会把和某个人的短信像是聊天记录那样显示在一起,就像把凌乱的回忆穿在一起
“没戴去年生日送给你的手链啊”
“刚才发的短信收到没有手链的那条”
“收到,今天没戴,天太热。”
“嗯,天是太热了,昨晚上失眠了,总想到以前的事,每次睡只能睡一两个小时,你睡得好么”
“还行,你睡前喝杯牛奶就睡好了。”
“你还会想起我么”
“别想太多,大家还是同学。”
“昨晚上梦见我划船在一条河上走,我发短信问你在哪里,你说在前面的桥上等我,我就划船往前走,可是周围都是雾,我划了好久都没看见桥,我又发短信问你,你说还是在桥上等我。我想不会桥在我后面吧就使劲往回划,可是水流得太快了,就还是往前走我就醒了。”
“别想太多,心静就不做梦。”
“你懂我说的梦是什么意思么”
“懂,但是不想听,没意思的,少说点对我们都好。”
“你不想听我说话了,你有新女朋友了么”
“别问了今天聚会,让人好好吃东西吧你老发短信旁边路明非都看着呢”
“你别生气,要是找到新的女朋友我会祝”
最后那条没发完的短信,现在已经不用发了。想祝福,太简单了呀,立刻出门买把花冲进去送给柳淼淼说妹妹可真太好了,赵孟华跟你在一起姐姐我就放心了可这真是你想说的话么“祝福”别扯淡了吧,骗路明非这种感情经历“空白得可以花最美图画”的家伙也没戏啊
“该用什么表情来面对呢”路明非想。
碇真嗣说,“微笑就可以了。”
其实他应该得意地笑咯,你以前喜欢的女孩给你发了好人卡扑进什么华丽贵公子的怀抱,现在被甩了你那卑鄙的小人之心不发出点笑声我就不信了真是因果循环报应不爽啊哇咔咔咔咔,什么“叫你觉得老子是条废柴但是老子对你的感情真挚靠谱那花花公子除了有才有色还有什么呀”的快乐心情。当然也可以竭力忍住,体贴地说,“没事儿吧都会过去的,谁没失恋过呐”心里暗自嚷嚷说,“叫你当初踹老子叫你当初踹老子。”
可是路明非没笑,也没说话,心里堵得有点难受。
“难过你妹啊又不干你的事”路明非心里对自己说。可是没用,他太怂了,怂得连报复心都没多少,最多的就是滥发的同情卡。梦境中路鸣泽说什么,“你难道不是要向世界复仇么”真是扯淡,那么多人曾经把他当做路中央一棵草踩了,他也没说个“不”字。
很安静,静得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还有哗哗的水声。
“别看了。”陈雯雯轻声说。路明非意识到自己一直盯着手机屏幕发愣,脸上通红。陈雯雯默默拿走手机,关掉屏幕。
“没事的。”陈雯雯说。
“哦哦,你知道的,我可不是大嘴巴。”路明非说,可转念一想,以他又八又二的风格,说不是大嘴巴还真有点勉强。陈雯雯掬了一把水洒在脸上,抹了抹,深深地吸了口气,抬起头来,脸上湿漉漉的,一片苍白。她掀起白色长裙擦了擦脸,理了理头发。
“你怎么跑到女厕所里来了”陈雯雯忽然木楞楞地问。
“我可以说是因为男厕所的手纸用完了么”路明非叹了口气。
“什么都别说,要保证。”陈雯雯说,她总是这个说话的风格,以前当文学社社长,安排路明非做什么,也会说,“场地要安排好,要保证”,好似路明非的保证真能顶什么事儿似的。不过路明非倒也争气,在陈雯雯那里,每次保证的事都能做到。
“保证。”他像以前一样举起一只手。
回到包间里,披萨又换了一轮新的,很热闹,好像没有陈雯雯和路明非在的时候,包间会更热闹一点。
路明非心不在焉地啃着一块披萨,陈雯雯坐在他的旁边喝着可乐,路明非看着周围的人,好像都跟刚才不太一样了。
他看到了很多很细很小,自己以前不会关注的事,比如赵孟华会拿两块披萨撕给柳淼淼一块,比如柳淼淼无意中喝了赵孟华那杯可乐,比如以前总说柳淼淼好看的徐岩岩和徐淼淼两兄弟不再悄悄地拿眼角余光瞟柳淼淼裙下纤长的腿了,再比如赵孟华和柳淼淼肩并上了肩,和其他人都隔得很开,仿佛两个人组成的一个堡垒。
长长的桌子上,很多目光在流动,你看不清我的,我也看不清你的。路明非忽然发现他委实是没资格有女朋友的,感情上他根本就是个白痴,他看不懂别人的眼神,他以为对的都是错的。
赵孟华抬眼看了一眼对面的陈雯雯,目光有些锐利。他清了清喉咙,伸手到口袋里摸东西。柳淼淼急忙伸手在桌子下拉他,赵孟华挣脱了。
路明非意识到有什么不对,就像动物意识到有危险却不知道危险在哪里。
赵孟华站了起来,从口袋里摸出来的是一个蓝绒的首饰盒子,“今天大家高兴,正好宣布个事情”他低头看了一眼柳淼淼,柳淼淼不由地避开了他的目光脸色泛红。
“傻叉你要做什么别傻了啊你”路明非忽然意识到赵孟华转的是什么念头。赵孟华打开了首饰盒子,里面是一枚卡地亚的铂金丝戒指,“柳淼淼今后大家不能追了,谁追我跟谁翻脸我送这个戒指给她,就是跟她订婚了,我跟淼淼准备毕业就结婚”
所有人都愣住了,虽然很多人早就知道这件事,可是订婚,才大一就订婚精神冲击太大,轰翻了桌上所有人。
“老大,你家里都让你订婚了”一个小弟问。
“没跟家里说,大家都是兄弟,先跟兄弟说,反正都见过父母了,”赵孟华说,“怎么不行啊告诉你们免得你们有人不知道,谁追了会撞墙。”赵孟华耸耸肩,环视一圈,目光没有在陈雯雯那里停留。
“我靠,当然可以当然可以怪不得今晚聚餐,早知道我就买东西当礼物了。”小弟急忙说。
“赵孟华你真太狠了,刚追上就订婚,一点希望都不给兄弟们留。”有人哭丧着脸祝贺。
“那应该叫他们来几瓶啤酒。”
“土狗,那么大的事情总得是香槟好么你当赵孟华出不起钱啊这时候还不宰他”
“来来来,把戒指戴上,拍照拍照,能发校友录上去么”
“行了吧现在跟大家明说了,所有人都知道了。”赵孟华笑着对柳淼淼说。
“讨厌”柳淼淼低着头用胳膊肘捅他的腰。
“哎哟,你可她还打人嘿”赵孟华一弯腰。
在所有人都目光之外,一个人无声地坍塌下去,像是被什么火烧尽了,只余下灰烬。
“喂,你”一个人站了起来,看着赵孟华,“有没人性啊”死寂,所有人都瞪大眼睛看路明非,像是看见了哥斯拉。
路明非觉得自己有话说,他咽了口口水她已经知道了只是玩命撑到现在已经快要撑不住了她不会再跟你发短信了不再唧歪了你还搂着新女友的肩膀得瑟个什么劲呢我们都清楚大哥你酷帅无比啊你当然不会缺女朋友咯你生活一定巨幸福啊有女朋友陪吃宵夜不像我这种衰人哦哦,跟我没什么关系总而言之言而总之,千言万语汇成一句话:
“你丫已经幸福了就给人条活路吧”
路明非在心自己心里作了豪迈而有力的发言,一个字也没吐出口。他看了一眼那个快要零落掉的陈雯雯,叹了口气,他知道陈雯雯是个什么性格,说出来最难过的还是她。
于是他只能鼓着腮帮子,翻着一对说怂也不说拽也更不拽的三白眼看着赵孟华。
当年高中班主任当着所有人的面对他长叹说“路明非你就这么废么你是个秤砣么你一个人就把我们全班平均分往下拉了半分你真奇葩啊”的时候,路明非也是翻着这对三白眼看着他,也不知是痴呆还是抗拒,搞得班主任恨不得把粉笔擦在他脸上。
路明非自信这对三白眼还是很有杀伤力的除了这东西他也没啥有杀伤力了
“哦,脑袋发热了唉,后悔大概也晚了吧”路明非心想。他是很怂的,出头鸟的事情一辈子就没干过几次,而且他对付不来这种局面。
赵孟华的脸扭曲起来,“干你屁事”他吐出这四个字,像是古代绿林好汉吐出什么见血封侯的口里箭。
“你说得对。”路明非说。赵孟华已经准备好路明非反唇相讥的时候就抛出几个狠而精悍的字来,这时候反倒愣住了,路明非认了,他反而没法接茬。
可是路明非没法坐下,还吊着那对三白眼。
“你想怎么样”赵孟华逼上一步。
“没想怎么样”路明非说,他是说真话,他根本没来得及想,要是他真的有一分钟想想,没准就缩头了。
赵孟华崩溃了,还要往前逼,被后面几个兄弟拉住了。
“都是同学算了算了。”有人劝赵孟华。
赵孟华深深地吸了口气,压下了胸口翻滚的怒气,“买单吃什么吃吃不下去了晚上我换个地方请你们吃意大利菜”
路明非也松了口气,这样也就算了,大家还留点余地。
他迄今没选过格斗课,据说就算没有力量天赋的女生上过卡塞尔学院的格斗课也能对战四个壮汉,真的动起手,路明非还不是赵孟华的对手。他看了一眼陈雯雯,这个女孩目光空洞坐在一旁,好像这一切跟她完全没关系。
“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啊”路明非想。
服务员迅速地拿账单来了,赵孟华看了一眼数字,也不问其他人的意见,从钱包里掏钱交给服务员,想了想抽回一张来,指着路明非,“这个人的单他自己买,不干我的事”
“自己买就自己买。”这个难不住路明非,相反,对他太容易了。他的钱包里是卡塞尔学院的学生证,同时是张堂堂正正的信用卡,花旗银行颁发,信用额度最高的时候足有十万美金即便此刻他一穷二白,用信用卡借点钱出来还是轻而易举。路明非想也不想摸出卡塞尔学院的黑卡,磨砂表面上是繁茂的世界树校徽。路明非以一个皇帝给小费的姿势,两指捻着黑卡递给服务员。
“我们不收借书证”服务员显然是个乡下小姑娘,不明白这阵仗,怯生生地说。
“什么借书证”路明非满头黑线,“信用卡是信用卡你懂么去拿划卡机来我教你怎么弄”
其他人没有说话,他们都看见了黑卡背后有花旗银行和“美国运通卡”的双重标志,仕兰中学出来的还都是见过世面的。运通卡的黑卡是什么级别,这包间里是颇有几个人知道的,最顶级的黑卡是没有透支上限的,成为“百夫长”。路明非拿出这张卡的瞬间,有人就抽了口冷气。
服务员很快把划卡带回来了,路明非划卡之后输入密码,在手里转着笔等待打出单子来签字就得,这套他熟悉,在卡塞尔学院吃夜宵都是划卡付费的。
“你那卡是假的吧”服务员小姑娘用家乡话说。
“怎么可能”路明非大惊,划卡机上显示着“无效”的字样。他满头冷汗,把那张象征他无与伦比的s级地位、从不离身的黑卡在划卡机上划来划去,可只是不断地出现错误提示。包间里还是一片死寂,不知是谁低低地笑了一声,冷冷的笑声此起彼伏
路明非当场石化。
门开了,没有一丝声音,只有空气流动,像是揭开了闷热的陶罐的泥封让微凉的风透进去。
进来的男生从背后拍了拍路明非的肩膀,路明非一扭头,吃了一惊,“你”
“李嘉图,聚餐什么时候结束接下来我们还有安排。”男生看了一眼腕表。
表面反射阳光,光芒如一道利剑切开包间尴尬的气氛,最后反光的光斑落在男生脸上。
柳淼淼忽然站起来,眼神有点奇怪,所有人都楞住了,不约而同地看向那个男生。,戴着墨镜,没人能看到他的眼睛,墨镜下面的半张脸上默无表情。
要说特别,只是在这样炎热的天气里大家进门来都有点燥热不安的感觉,可他没有,他安安静静的,像是刚刚从冰箱里拿出来的一条冰。
“楚子航,都是校友,别拘束。”楚子航摘下墨镜晃了一下又重新戴上,摘墨镜的瞬间他刻意低垂眼帘。
楚子航三个字轰得所有人心里一片通明。
对于仕兰中学上三届下三届的人来说,“楚子航”始终是个遥远的剪影。你听过他的名字,见过他,却不记得他的模样。因为你很少有机会走近他,毕业典礼上他是代表全校学生讲话的学生代表,穿着海蓝色的校服,垂头看着讲稿,垂下的额发遮住了脸庞;篮球场上他是虐杀对手的中锋,担任突破单手扣篮,等待落地,楚子航已经掉头撤回中线附近了;春节晚会楚子航表演大提琴独奏,空荡荡的舞台,他提着琴箱登场,孤零零地坐在舞台中央拉完一曲辛德勒的名单,直到他把提琴收好,沉浸在悲怆琴音里发呆的老师学生们才意识到这家伙的节目结束了,全场起立鼓掌,有人高呼再来一个,楚子航鞠个躬下台,留给人一个修长的背影。
而对于柳淼淼来说,楚子航就是个背影。
好几次她能走近楚子航,是因为楚子航正在发呆。大雨天,屋檐外雨落如幕,雨丝间像是弥漫着氤氲的烟雾,隔着几米就看不清人的脸了。
放学后楚子航站在通往停车场的台阶前看下雨,走廊里漆黑一片,外面淡淡的天光照进来,柳淼淼一抬头看见一个黑色的人影站在雨幕前,褐色牛仔布的罩衫领口扎着一条围巾,双手抄在裤子口袋里。
柳淼淼的心狂跳,那个微微弓着腰、低着头的背影就像是一根在风里弯曲的竹子,筋节强硬。
柳淼淼在同班女生的簇拥之下往前走,从她看见楚子航的一刻起到她和楚子航擦肩而过只需要大概十秒钟,但她的心脏在这十秒钟里狂跳了不知多少次。钢琴小美女努力把脸上的血色压下去,和女生们说说笑笑,往前走。距离楚子航的背影越来越近,接近她的每一步都很漫长很漫长,漫长到时间近乎凝滞。
最终女生们走到楚子航背后,楚子航礼貌地让了让,跟她们点点头示意,柳淼淼注意到他的额发被雨水淋湿了,湿漉漉的,挡住了眼睛。
隔着一幕,楚子航是个空蒙的影子,大概是等着他家的奔驰s500来接他。柳淼淼并不知道楚子航一直看雨看到天快黑,然后从背包里拿出一把伞撑开,自己一个人默默地回家了。他没有打电话叫家里的车来接。
柳淼淼只是知道楚子航好像总是会在下雨天发呆,他猜测那是因为楚子航很喜欢下雨,下雨显得很有诗意。
楚子航从来不对别人说,其实他很讨厌下雨,下雨让他想起一些事。总之对于柳淼淼和很多仕兰中学的女生来说,楚子航教会了她们一件事就是暗恋,但是楚子航自己好像没有“暗恋”这种能力。
楚子航这种人命里带着无数桃花,但他自己很少察觉。他就是复活节岛上那些眺望海面的石头雕像,桃花飘在他身上,纯是白瞎了。
楚子航从钱包里摸出一张金色的citibank信用卡,递给一旁的侍者说,“他的帐我结了。”
“谢谢谢谢。”路明非挠着头嘟哝。
“小意思,以前那么多帐不都是你帮我结的么”楚子航耸耸肩。路明非一傻,他哪里有钱帮楚子航结账,他那点信用额度都用在芬格尔身上了。但是楚子航那副“这根本就是事实我们不必多讨论”的神色,让他只能闭嘴。
“走了,”楚子航一边签单一边说,“我们还有大概12个小时,晚班的飞机,你我都要回学院报到的。”
他拉了一把路明非,看了一眼愣在一边的陈雯雯。路明非耸拉着脑袋,跟在偶像派的师兄后面出了包间。他没得拖延,在诺玛的任务布置中,特派员的权利远高于他,楚子航就是来支援他的特派员,楚子航发话,他无从拒绝。
真衰,永远一副没本事的孬种模样,好容易要发个神经为人出头,浑不知人怂信用卡也怂,要它长脸的时候它就萎靡了。虽说楚子航解了他的围,可这什么意思嘛,就像小媳妇正跟其他婆娘吵架,却被冲进来的自家男人领走了
路明非忽然回头,冲进包间里。
所有人都吓了一跳,柳淼淼惊得退了一步靠在赵孟华身上。
路明非拾起马桶座圈,冲陈雯雯点个头,又飞快的冲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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