排好的人生,又令他觉得太无聊,太缺乏意义。
把武艺练好,杀很多人,立很大的功,然后高官厚禄,婢妾如云,在适情纵欲中迎来人生终局。在这中间则要承担一点宗族责任,努力去生儿育女,将女儿教养得温顺贤淑,找个好人家嫁出去。儿子则教养得跟自己一样,苦学各种技艺,直到压倒多数。然后让他们照自己的模式再来一遍先奋斗后享乐的过程。这样的日复一日,代复一代,有意思吗
墨完感觉无限的怀疑偶然在一本杂书中,他读到过一条黑色幽默式的记载。说的是有个贤人曾问一个放羊的牧奴,问他栉风沐雨忍饥挨饿的放羊是为了什么牧羊奴说是为了让主人满意,能给他配个老婆。贤人问他:有了老婆又如何。奴羊牧答:生个儿子。贤人再问:生儿子以后呢奴羊奴答:让他早日长大,接替自己这份前途无限的牧奴工作。贤人最后无言以对,嘿然离去。
在墨完这个生活优裕以致无病呻吟的公子哥儿看来,自己的人生,跟那个奴羊奴并无本质差别这样的思考,当然过于文学,过于哲理,显出一派颓废文青的气息。所以母亲劝他,父亲骂他,表弟云翼拼命的讽刺他、打击他,墨完也知道,他们未必全是恶意。但是怎么说呢,有些东西或许只能归之于天性。墨完生性就是那么文青,情感过于丰富,内心有些软弱,看不得一切丑恶,看不得一点悲惨,忍不得一点暴力、不公正或是强权。可惜的是,在太多的事上,他都只有善心,却无行善的实际能力。想做好事,反倒常常误人误己。
所以最终,墨完选择了逃避。所谓的追寻历史真相,探索山外世界,更多的只是一种无可奈何的逃避
要不是为了那个名叫绾儿的弱女子,或许他现在已经逃跑成功,深入了北方的蛮荒世界。或许用不了多久,他就会死于途中。更坏一点,会被格兰国的人抓住,成为一个被博学哲人和闲适公子鄙视的下贱牧奴。但是墨完深信,自己不会后悔他发自内心的认为,享乐一生也好、贫贱一生也好,人生同样短如蝉翼,空若飞花。若是不能干点让自己理念通达的事业,则为人一世,跟一只蚂蚁、一头肉猪又有什么分别
对于墨完而言,他现在只想做两件事。第一就是救出绾儿并妥为安置。第二则是尽快展开自己的“探索”或者是逃避之旅
但是眼前的景象,莫名让墨完感到了危机。打倒云翼之后,墨完就要云翼放人。但云翼始终推托。同时全力讨好朱由札。墨完并非嫉妒云翼分去了师父的宠爱,他压根儿就不在乎什么上乘武技、宏伟事业。但他毕竟不笨。云翼的表现,足证他的内心对败给墨完深以为耻。所以一旦他也学到上乘武术,必定会展开反击。墨完可以不在乎输赢,他怕的却是,以云翼的心黑手辣,一旦全面压倒他,绾儿恐怕会有性命之忧
墨完正满怀阴郁的玄想,突然肩上被人拍了一下。墨完惊得跳了起来。仔细看时,才发现朱由札已经笑盈盈的站在身前。转头一看,云翼却独自留在场上一边苦思,一边演练。
朱由札道:“你的表弟很不错。你要向他学习。”
墨完气往上冲,脱口道:“我宁做个与人无害的奴隶,也不想成为踩住千万人上位的奴隶主”
朱由札愣了一下,最终点头道:“听起来象没什么志气。但仔细体会,我能感觉到你的内心强大。一个人能有自己的信念总是好的”
墨完吃惊的盯着朱由札,不信道:“你、你真是这么看的”
朱由札反问道:“难道你自己不这么看”
墨完恍惚了一下,随即一股暖流直涌上来。他惭愧的低头道:“弟子太不上进,让师父失望了”
朱由札宽慰道:“爱思考不一定是坏事。人区别于禽兽就在于人有思想、有道德。要是不肯思考,不讲道德,人与禽兽有何差别”
墨完精神为之一振。但他看了看正全力探究武技的云翼,眼中现出疑色。
朱由札似乎看透他的心思,单刀直入道:“我知道你心念绾儿。但是现在的情况,就算我令云翼将人放出,你又能安置到哪里你有实力确保她的安全吗”
墨完就象当头挨了一棍,愣神良久,这才低声道:“弟子无能,恐怕保护不了绾儿”
“所以我才要你努力啊”朱由札轻拍他的手臂,“这个世界,恶的势力横行。一个人光有善心还没有用,一定要同时具备压倒恶的实力,才能够将善的理念贯彻下去。逃避是懦夫行为天地虽大,却都装在人的心胸之中。力量有强弱,但信念不可倒。你若觉得你的观点是对的,就要竭尽全力去维护之,推行之。纵然不敌黑暗而落败,至少能够豪迈的倒下。那样你才能够对自己也对这个世界说一声:我来过,我思考过、奋斗过。我落败,但我无悔”
墨完的眼泪夺眶而出。一刹那间,他有如遭遇棒喝,突然明白了该怎么做才能真正让自己理念通达
他扑通跪下,诚心实意的磕头道:“师父在上,请受弟子一拜”
朱由札欣然微笑。他抬起头来,目光穿透林木,看向东北角的王城。在那里,徐简的手段该见到效果了吧当天俞飞龙一去不返,朱由札出城追踪,结果意外的遇上了墨完。问明情况后,朱由札产生了与石厚类似的构思,所以他潜藏身影,一边关注徐简与石厚的交手,一边培植势力,要做一只后发制人的黄雀
第107章:阴差阳错
王城内,全民修史运动已进行到第七天。
都伯赵权回到家里,心情莫名的有些沉重。妻子桓氏有些奇怪,问他道:“孩他爹,你今天是怎么啦,一副心事沉沉的样子”
“没、没事”赵权强颜欢笑,然而情绪始终低落。当天晚饭,他只草草拨了几口,就匆匆出门而去。
他沿街疾行,找到一条偏僻的小巷,推开了一扇半朽的木门。房子里一片陈腐气息。幽暗的灯光下,一个渺了一目的老者正颤巍巍坐在桌旁吃饭。那豁口的粗瓷碗里也不知装的什么东西。老者用残缺的牙口艰难的嚼着。
听到有人闯入,老者并无半分惊讶,只是随手指了指对面,用暗哑的声音道:“坐吧”
赵权手按刀柄,眼中喷吐着怒火,似乎随时要拔刀将之劈成两段。然而他最终勉强压抑住杀人冲动,走前几步,重重坐到了那条破凳子上。
一阵令人牙酸的声音响过,凳子摇晃一阵,好险没有散架。
老者似乎完全没意识到处境危险。他慢条斯理的又嚼了几口。赵权怒火更甚,正要暴发,却见老者已放下瓷碗,平静的说道:“你早该来了”
赵权再也难以自抑,他腾的跳起身来,一把揪住老者道:“说,你为什么要出卖江太尉”
老者摇头道:“不是我要出卖他,从一开始,我就是卧底而已”
声音平淡,赵权却象耳边爆开一个惊雷。他失神的丢开老者,扑通坐回原位:“这么说,今天上面传的全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