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宁侯国,崇明县。
天蒙蒙亮,一艘渔船驶离曹家渡村,向着东海驶去。
渔船上,掌舵的曹春风一脸兴奋,对堂兄曹秋雨道:“侯爷仁义,居然将苛捐杂税一古脑儿全废了。真是千古未有之明君啊”
曹秋雨年纪比堂弟大了一轮,因此事故较深。他哼了一声道:“谁知道是耍什么把戏。旧税是废了,可要是侯爷缺钱,随便想个新名目,捐税还不是照收不误”
曹春风兴奋的脸一下子僵住。他喃喃道:“不会吧。都说君无戏言。侯爷派来的官儿当众宣告,难道还能说了不算”
曹秋雨正要说话,突然东南方一艘大船高速驶来,曹秋雨连忙吼道:“转舵,快转舵”
大船从渔船旁险险擦过,卷起的波浪差点将渔船掀翻。曹秋雨对着远去的大船骂骂咧咧,曹春风却好奇道:“这船好快。怎么屁股还会冒烟”
曹秋雨没好气道:“这是洋人的船,上面装了火轮机听说不管顺风逆风,跑到印度都只用十天半个月唐朝那会儿要是有这玩意,唐三藏取经可就轻松了”
身为上海近郊的资深渔民,曹秋雨多少还是有点见识的。
曹春风听得乍舌。感慨道:“听说侯爷跟洋人交情好,哪天咱们要是能开上火轮机船,打的鱼可就多多了”
曹秋雨不耐烦道:“肚子都吃不饱,你就做梦吧”
两兄弟一边说着,一边将船驶向渔场。洋人的火轮机船却逆流而上,以近二十节的航速,在天刚大亮的时候就驶入港口泊下。这是一艘从香港来的客货两用船。随着船只停稳,一个洋装短发的年青人随着人流下了船,在码头的租车行租了一辆马车,向着上海城区而去。
这个男子靠在车窗边,十分好奇的看着路边场景。马路两边,四五层高的洋房鳞次栉比。街上车马如织,人群摩肩接踵。其中红发碧眼的洋人占了相当比例。看上去繁华景象远超香港。年青人点了点头,暗道怪不得英国人会被徐简打动。实在是上海的区位优势、对全国经济的辐射程度比香港强得太多。何况如今广东被许明通搞得经济凋敝,香港更是被拖累得不象样了
大北门外,马车被拦了下来。那个男子笑着取出一块牌子,城门官接过一看,脸上变色,陪着笑脸将马车放了进去。马车直奔侯府,门口年青人打发了马车,自己掸掸衣角,走上前去对门官道:“进去禀报侯爷,广西袁鲸前来拜访”
啪的一声,一块银牌连同一锭足有十两重的银子落在门官面前。门官一看牌子,当即双手递还,鞠躬说道:“无需通传,贵客尽可直入。侯爷正在逍遥阁与人论道”
自称“袁鲸”的男子接过银牌。按指点大步向逍遥阁走去。一路用银牌通关,袁鲸走上两层高的阁楼。推门一看,只见一个华服男子正跟一个清癯老者宾主对坐,彼此谈兴正浓。
“所谓阴中有阳、阳中有阴,孤阴不生独阳不长,阴消则阳长,物极则必反,这种思路极为高明。有个泰西学者名叫黑格尔,他发展了一种学说叫做辩证法,其主要观点有二:一,万事万物都由性质相反的两种元素构成。两种元素相对抗又相依存。二,否定之否定是事物推演变化的基本方式。与我华夏阴阳学说相比,除了使用的名词不同,其实讲的是一回事”
“辩证法”老者玩味道,“侯爷这词倒是用得新鲜。华夏医学讲究辩证施治。至于这辩证法,老朽倒是闻所未闻”
徐简正要展开,突然看到走近的袁鲸,他忘形的跳了起来,抱住袁鲸道:“老弟啊老弟,我都几乎以为这辈子再见不着你了”
袁鲸年方十七,表现倒比表兄内敛得多。他笑着捶了捶徐简,感叹道:“一年不见,大哥已权倾东南开国称君,让我这做弟弟的拍马都赶不上喽”
徐简放开袁鲸,大笑道:“你我兄弟何分彼此。你要想弄块地盘玩玩,你指哪块,大哥就给你弄到哪块”
表哥的语调一如既往,满是一个兄长对幼弟的宠爱眷顾。袁鲸不由感动,点头道:“我这做弟弟的可从没跟兄长客气过”
两人拍手大笑。徐简拉过袁鲸,对老者介绍道:“这是我的表弟袁鲸,刚从广西过来”
老者端然正坐,目不斜视,实际将一切细节都看在眼中。见到徐简真情流露的忘形模样,他不由暗暗点头:谋略深湛而不失赤子之心,此子显然并非满腔戾气的枭雄一流
他并不起身,只对袁鲸点了点头。袁鲸看他大咧咧的样子,忍不住冒火道:“老头,你混哪儿的,见到鲸少还敢装大,我”
话没说完,徐简伸手给了他一个栗凿,骂道:“又犯混了。如今你已是楚国副将、京畿戍卫总管,正四品的高官了,为人要有点修养”
袁鲸出身官宦之家,一向是阔少脾气。但他从小对徐简最为佩服。所以挨了训后立刻缩头,抱拳对老者道:“老老先生你爱坐着就坐着。我听大哥的,不跟你一般计较”
徐简听得直摇头。但也对这老弟没什么办法。老者倒是惊奇道:“袁鲸阁下莫非是楚国尚书令袁沫之子”
袁鲸得意道:“怎么样,知道怕了吧官二代都敢惹,老头你简直不知死活”
徐简气得兜头给了他一下,教训道:“这位是天南遁叟仲弢先生,有帝师之才,大哥我都敬之为师,你切不可无礼”
老者正是被聘为国学院院长的王韬。他一笑起身,对徐简道:“侯爷既有贵客远道而来,老朽先行告退”
徐简恭恭敬敬,一直将王韬送出正门。王韬出了侯府,坐上马车回到城东南的老宅。刚进书房坐下,一个青年猛的蹦了进来。老者斜眼觑了觑,不动声色道:“究竟是要学医还是经商,已经过了半个月,难道你还没想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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