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方士不需要亲自去幽冥收拾自己的烂摊子了,所有人都像是突然被幽冥解雇了,但是却还保留左右幽冥这座游乐场的小小权限。
所以,有些人为了正义,有些人为了那些游客手里多出的或者少了的票,不管不顾的打乱顺序。
代价当然有的,不过那些功德既然不能用来兑换飞升的门票,拿出去一些换取现世的富贵权势,甚至只是随心所欲一时痛快,应该也是可以的吧?不止一个方士这样想。
就算做了一百件错事,只要积累一百件事的功德,于方士看来就对自身毫无影响。
被影响的,只有幽冥。
少年顾矜霄想,所以幽冥坏了,带累人间,最后连方士自己也不能解决。
他来做阵眼的时候,老一辈真正有能力的已经死绝了,青年一辈也凋零的七七八八。
玄门老尊者说过,方士是上古时候遗留下的一脉,两千多年前,两次被龙气所斩,就已经说明了天地共弃的态度。凋零式微还好,一旦有繁荣的迹象,就是祸事再临。
以此为鉴,这里这么多人被诓骗去幽冥,都是些阳寿未尽之人,就算那个白帝城主丧心病狂,幽冥也不敢随便收人。只要幽冥自己不作死,他就能与那个人一战。
少年顾矜霄期待很久了,那个总是被人说,和自己很像的神秘方士,他很想和那个人正面交手。
或许,那就是他来九幽之下,需要去镇压的恶鬼。
为了不打草惊蛇,他没有做什么,只是用秘法悄悄提醒林照月,自己可以看到大家,眼前一切都是障眼法,不用担心。
知道顾相知在自己身边,姐姐和阿辰他们都没事,林照月才安心去推开那扇门。
少年顾矜霄隐没踪迹,悄然跟着所有人一圈,没有人看到他,这里又是幽冥,他终于能放心施展方术了。
暗中出手悄悄帮助了几个人,他发现,白帝城设置的这些在幽冥的关卡,更像是场考试。
不,准确的说,是实战和考试相结合。
……
上气不接下气跑出白帝城的青年侠士,一边庆幸一边谩骂:“白帝城果然是邪魔外道不足信,居然使美人计,太阴险了。”
他一看到那盲女就猜到,这关估计是想考核他的人品,说不定门后哪里就有人看着他的表现。特别按捺激动,很是正人君子,仁善侠气,彬彬有礼……
结果,他坐怀不乱,那女人反倒放毒害他。
还好他机灵,根本就没喝那茶,就连碰那些草药都是隔着衣袖,嘻嘻。
拔剑帅气地指着那盲女,下一秒对方就拉开门跑进去,他刚一追过去,门后果然就是陷阱。一个通身黑漆漆的男人扑杀上来。
既然不是柔弱可怜的小姑娘,他当然不用在意了,拔剑就杀。
等他赢了那男人的时候,盲女噗通给他跪下了,哭哭啼啼表示,她是被诓骗来的,攻击他是迫不得已。梨花带雨地求他救自己出去。
然后,明明已经防备了,冷箭却还是防不胜防射到他腰上。
千钧一发之际,他好像听到一声琴音。
清醒之前,迷迷糊糊听到疑似那个盲女的声音跟他说:“你被淘汰了。”
他一醒来,就发现自己在白帝城刚进来的广场上,立刻毫不犹豫跑出城门。
救那个人的,并不是少年顾矜霄,尽管他也出手了。
因为,只要他们置身白帝城,在幽冥受到致命攻击就会安全回到人世,不受半点影响。
并非是所有人在幽冥死去都无影响的,只不过是白帝城这个地方不对劲,明明好像和幽冥互为倒影,结果那里却好像有什么祥瑞镇守,成了人间和幽冥规则互不干扰之地。
这样看来,白帝城的主人对这些人并没有恶意,似乎只是诓骗这些人去幽冥帮他做事,做的事,更像是超度枉死城里的执念?
那个跑出去的青年眼里,所谓美貌柔婉的盲女,在少年顾矜霄眼里,就是普普通通的鬼样子。
少年顾矜霄那一声琴音,荡去那盲女身上仅剩的怨气,她便浑浑噩噩的去了轮回台。
轮回台?为什么是轮回台?难道不用去十八层地狱受罚吗?
尾音极轻的声音,就是那时候自然平静地传来:“方才那青年侠士,曾救过一个被夫家欺凌的盲女,不久后,那盲女因缘际会跟其他人一起诱杀品行不端男子,死后变本加厉,不论是同情她的好人,还是心怀觊觎的恶人,她都照杀不误。”
少年顾矜霄明白了,方才那个人救过她,改变过她的命运,所以也需要他来结束这一切。
但他不明白:“为什么她杀了那么多无辜,却不用受惩罚,这么快就可以再入轮回?”
清冷宁静的眼眸所视之地,缓缓走来一个人,尽管对方没有任何多余遮掩,但少年顾矜霄却看不清对方的脸。
只觉得对方看上去格外的熟悉,熟悉又陌生。
那尾音极轻的声音,平静地说:“在哪里欠下的,自然就该去哪里还,欠了谁的,就该还谁,没听过有哪个恶鬼在十八层地狱里受了多年的罚,就诚心悔过变好了。”
说起来也是很有意思了,虽然在很多人眼里,幽冥也好,枉死城也罢,都是很恐怖的地方,但说到底,人间才是万恶滋生的源头。
少年顾矜霄怔然,听那个声音不紧不慢,淡淡道来。
“凡人总说,地狱空荡荡,魔鬼在人间。可人间制造的魔鬼,幽冥有什么义务来处理?”
“人间总想自己干干净净,力争成为天堂圣域,把所有秽孽罪恶,尽归幽冥地狱。然后,就毫无负担的继续制造更多魔鬼。该惩罚她的,是人间不是幽冥。”那身影慢慢走近,只是平静道来,毫无感情起伏,却莫名叫人觉得无法抗拒。
少年顾矜霄明白了:“所以,你才找来这么多人,让他们去幽冥超度。白帝城的主人。”
那人轻轻颌首,站在他面前不动。
顾相知的身体,让少年顾矜霄不得不微微仰头,即便这样却也看不清这个人的脸,只觉得,好生熟悉亲切。
就像,逆光之下,看着那个人,即便什么也看不清,那浮光之中的轮廓,半步之外那人的气息,却仿佛触手可及的真相。
那个人似乎也是这么觉得的,沉静专注地看着他,像温柔的想念。
少年顾矜霄伸出手,像拂去浮光一般,挥落那薄如蝉翼的迷障。
把眼前的人,彻底看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