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7.177只反派(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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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曦微亮的山道上, 苍绿低矮的植株从板结的土地和山岩罅隙里生出, 连绵成郁郁葱葱的绿荫。

每一株树的年龄都很古老,却因为脚下枯竭的岩土和雨水, 每一株都生得又高又瘦削,时间久了却也连绵相依,遮天蔽日。

这昏暗的漫漫绿荫下,一只和土地一样颜色的四脚蛇忽隐忽现,不远处褐色的枝干上盘踞着一条艳丽璀璨的“彩带”, 只有尽头和枝干融为一体的黑褐色, 仔细看到两只无机质的眼眸和嘶嘶吐信的獠牙。

四脚蛇左右环顾, 爬上白色的巨石,巨石之下是哗哗流淌的瀑布一样的泉眼。

然而此刻,靠近巨石边沿的地方躺着一个藤荆编织的粗陋的篮子,篮子里躺着一个白嫩的人类婴孩。

身上唯有一件制式普通的肚兜, 这肚兜很新,在这粗陋的篮子的映衬下, 竟也有几分鲜艳。

白嫩的婴孩手脚如莲藕一般,可爱又脆弱。一面轻轻踢着脚,一面吮着手指,不哭不叫, 安安静静的躺在那里,只有一双银灰色的眼睛, 显出一丝异样。

这样的山道, 十天半个月才会经过某些着急赶路的商队或走江湖的三教九流, 一般人就算弃婴,也不会选择在这里。

四脚蛇踩过篮子,枝干上的“彩带”也蜿蜒到巨石和瀑布的盲区。

一触即发的时候,山道对面传来一声野狼的叫声,所有的生灵骤然停歇,下一瞬迅捷如闪电各自隐蔽起来。

野狼逡巡之后,蓄势待发,四爪凌空就要扑向那白色巨石上的竹篮。

忽而一道淡青色的虚光闪过,野狼噗通一声落尽前方的瀑流,随着清冷水波飘出山林。

这晦暗的曦光之中走来一个白衣墨羽的身影,那身影似有若无,仿佛山间的鬼魅魍魉。

那若隐若现的身影又一次试图抱起竹篮里的婴孩,却还是失败了。

他静静地看着,用衣襟遮着竹篮上方,试图保住那仅剩的一点余温。

竹篮里的婴孩银色的眼睛看着这陌生人,露出一个天真柔软的笑容。

顾矜霄怔怔地看着,唇边微动,也轻轻地回以笑容,那笑意却如这山岚雾霭潮湿。

从早上到黄昏将近,也没有一个人经过这里,直到最后走来一个拾柴的老丈,本来看到那婴孩似乎想抱,等看到那双不祥的银瞳却惧怕地跑走了。

顾矜霄微微蹙眉,一直一直保持着徒劳保护的动作。

直到冷月高升,走夜路的赶尸人经过,顺着罗盘指引找到了这里。

即便是只有他一人的夜里,那赶尸人也带着斗笠,脸上蒙着灰扑扑的布巾,只看到一双森冷的三白眼和鹰钩鼻。

赶尸人对篮子旁的顾矜霄视若无睹,抓住那婴孩的脚踝看了看,喑哑的声音冷酷:“果然是天生极恶命格,希望这次不是白费心机。”

他脱下暗灰色的粗麻外袍,提着那孩子的手脚,打包行礼一般随意折了折背起。

地上的篮子被他脚尖踢动,翻滚落下巨石瀑流,也随着那野狼尸体的痕迹飘去山林外。

走南闯北的赶尸人,带着客死异乡的尸体,将他们带回故土。

荒寺,山庙,野店,都是他们的落脚点。

寒来暑往,四季更迭。

当初的婴孩在赶尸人的背上,在骡子身侧的箩筐里,在趟过尸体的木板上,一日日长大。见过的尸体死人比活人更多。

三岁刚学会走路说话便要开始背晦涩的口诀,学会捉筷子的时候就要开始捉笔写符。

六岁时候便开始打水洗衣烧火做饭。

被火星子燎到的小手,端着比他脸还大的粗瓷碗,迈着小短腿端给面容阴沉的老者。

“师父,吃饭。”

老者看了眼碗里的面条,劈头盖脸就是一通斥责:“谁让你边扯面边下锅了?粗细不均,先前的煮软了后面的还生着!”

小孩子打个激灵,害怕也乖乖地站在那里,被一下下打手心,大大的眼泪含在眼眶里不掉:“师父我错了,下一次一定不犯。”

老者打累了,一脚踢开他,开始吃饭:“去把那群货物检查一下,夜里赶路不歇。”

简陋的木屋外,靠着木棚和墙一排的尸体,一动不动。

小孩子仔细的一个个将他们的遗容整理一遍,衣衫一丝不苟理顺,散了的头发重新梳。

将采来的野花别在那容颜逝去,枯萎的鬓发上,再仔细做三遍除尘的术法。

这些其实并无什么用,因为为了防止死尸借月华而生魅,必然要罩住他们的头脸,不见天光。

九位客人一一照顾完毕,时间也差不多了。

他轻轻呼口气,大功告成。

忽而发现,窗边还有一位独自靠在那里的客人,原来一直被他漏掉了吗?

他走过去,轻轻伸出手……

“我不用。”

那声音像在另一个世界响起,意思直达识海,却完全不知道那是个什么样的声音。是男是女,是老是少。

小孩子呆立了片刻,轻轻哦了一声:“你是想看看风景吗?今天有月亮,月光会伤到你的,还请再等等,明天是个阴天,应该可以看很久。”

“你做这些,并没有人在乎,在乎这些的人也不会知道。”

小孩子摇头,银色眼眸清亮:“我可以看见呀。师父说这些客人都要去往幽冥枉死城长住。如果打扮得精神整洁一些,想起他们已经死了的时候,也许可以少难过一些。”

“不害怕吗?”

“为什么要怕?活人和死了的人,只是互相看不见,其实还是一样生活着。那些人害怕是因为他们不知道,也看不见。可是我是方士,我知道的。”

他银色的眼眸弯弯,如同小小的月湾。

“你师父刚刚打疼你了吗?”

小孩子抿着嘴不说话,两个脸颊像含着两颗糖果一样微微鼓起,可爱又可怜。

背靠窗棂阴影下的人,隔着棉布轻轻的抚摸他的脸:“你怎么,这么瘦?”

像个细长的竹竿一样,骨肉都纤薄,仿佛什么都能轻易伤害他。

“下次他若是打你,你记得要跑。”

木屋里面不耐烦的声音喊道:“又死哪去了,给我打壶酒来!”

小孩子仰头,阴影里的人缓缓收回手,轻轻地说:“去吧。”

前半夜,万籁俱静,小孩子窝在草棚里睡着了。

木屋里的赶尸人研制着什么,不断涂改画画,有时候发出一阵诡异笑声。

木门轻轻被敲响,用得是赶尸一派的密语。

赶尸人将门打开一条缝,看到一袭素淡青衫,还有被斗笠遮掩只露出精致下巴的脸。

来人声音平静:“打扰了,途径此处,想借宿一宿,这是酬劳。”

夜色下递过来的纸张上,写着一道清除煞气的符咒。

玄门一脉,钱权都是其次,只有密不外传的各派秘术才有价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