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想到那两个人非同一般的气度,顿时想到什么,直到看到桌前委顿在地,瑟瑟发抖的一团暗紫。
“这是什么呀?”
“不会是动物吧。”
“穿着人的衣服。”
“咦,快走,不是妖怪就是得了什么疫病。”
钟磬原本托着下巴,好整以暇地看着,漫不经心不知道在想什么,忽而回头朝他们看了一眼,那凌厉漠然的眼神,幽隐诡艳,似笑非笑的凉薄。
惊得所有人起身狂奔,不敢发出一声。
连茶摊的老板也瑟瑟着远远退开,直念阿弥陀佛求他们赶快走,他好回来继续做生意。
顾矜霄垂眸看着那团紫衣裹着的人形,又侧首去看桌前白雾里落下的薄纸。
看到这白衣青羽的人要伸手触到那白纸,紫衣包裹里的人形立刻激动起来,疯狂摇头,急得要去拉顾相知,却瑟缩着没有伸出手。
钟磬轻轻一笑,率先拎起纸张一角:“我可没听说过这样的纸钱鬼。”
那纸微微一颤,仿佛只是因为太薄,被风吹起,除此之外再无任何反应,就像真正的薄纸。
顾矜霄淡淡道:“这是尸体油脂做成的魂纸,玄门方术派系斑杂,旁门左道就更多了,这样一张纸的用途就有许多。”
钟磬眼眸微弯,轻轻眨眼道:“那这个人是……”
“应该是被魂纸画了魂,只取了她的皮,摄了她的声音,却不要她的命。”
钟磬哑然失笑:“这么狠,又蠢,怎么活到今天的,不应该啊?”
顾矜霄伸手,展开长琴,一面弹奏一面道:“凶手不是直接取人的皮,而是取魂魄的皮,受害者没死,只是被拿走命格或者更改命格。凶手若是用这些受害者的魂纸给自己换脸易容,就相当于是成了她们。若是手段够高明,天道的因果都找不到她。”
淡青色的音域流水一样游到那团紫衣包裹的人形上,然而一曲弹完,虽然刷满了血条,那人形淡红色的肉上,仍旧没有恢复一寸皮肤。
“咦,”钟磬似真似假的讶然,“连你的琴音都不能治愈吗?”
顾矜霄收了琴,轻轻地说:“伤的不是身体,是魂魄,自然只能医治到这种程度。这张魂纸上没有她被取走的皮,找不到就治不好。”
钟磬懒洋洋的,冲着那团紫衣:“小狸猫,我娘子是方士,你快说哪个坏蛋偷了你的魂,我娘子人美心善,一定帮你。”
顾矜霄看了眼他,不知道他又是想得哪一出。
“她连舌头都被魂纸取走了,怕是死了灵魂都说不出话。你问她,不如问纸。”
钟磬戳了戳那张薄纸,无辜地眨眨眼:“难道是传说中那种,我拿笔戳着它,问它什么,就会回答的纸仙?”
不等顾相知说什么,钟磬就拿出一只毛笔,愉快地玩起来:“纸仙纸仙告诉我,娘子心里在想什么?”
那支笔不动,纸张自己滑动着,书写了两个字:钟磬。
钟磬弯着眼睛笑眯眯的:“果然很有趣。”
顾矜霄静静地看着他,接过他手上的笔,垂眸在钟磬两个字下写上顾相知三个字。
神龙从百忙之中回神,探头看了眼,密聊他:【顾矜霄,你们在干什么?练书法啊。哇,这是魂纸!谁这么丧心病狂?把许多人的魂拼剪在一张纸上,这成品得多完美啊。】
某种程度,神龙的三观总是歪到九幽十八狱的。
顾矜霄无动于衷,轻轻地说:“我们在组队,准备下副本,去看一眼神龙大人所谓的完美,你来吗?”
【来来来,我当然来,这么有趣的事。等下我甩开鹤酒卿的仙鹤就来找你玩。】
钟磬拉住顾相知的手,另一只手按到那张纸上,一阵红光从他掌心的位置亮起。
眨眼间,两个人连同地上的紫衣人,甚至来时的马车,全都不见了。
一只幽蓝的灯笼亮起,戏参北斗在前面带路。
钟磬赶着马车。
车内坐着顾相知还有一个穿紫衣的女子,她罩着斗笠,遮掩了全都面貌。
顾矜霄目不斜视,看着前方。
钟磬懒洋洋地靠坐车前,车帘揭开,车内的人一眼就能看到外面。
外面是一条长长的生满杂草的荒路,两旁都是丘陵丛林和大雾,一团阴沉沉的暗,不知黑夜白天。
马车追着戏参北斗,很快停在一处乱葬岗前。
神龙咦了一声,没想到会这么荒僻。
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响起,很快,里面爬出来一堆非人的怪物。
顾矜霄对神龙密聊:你的完美。
神龙遮眼睛:【一对零件,这是把人的魂魄当换装游戏的部件啊。】
“神龙大人不看,我就要超度了。”
【度度度,快度。】
顾相知浮于半空,四周三个一模一样的影子围绕,一同垂眸拨动琴弦。
淡青色音湖涟漪互生,那些毫无意识只余怨恨的残魂徜徉在音湖里,有的慢慢消散,有的归于完整的人形。
更多的是不断挣扎意欲攻击的怨恨红纱,被琴音里游走的符咒逐个击碎。
很快,就只剩下一个稍显完整的人形,团缩在阴影里。
顾矜霄睁开眼,落回地面。
“拥有魂纸之术的人,等闲是杀不死的。除非,要么确保毁了他所有的魂纸,要么找到他最初始的前身锁定。否则,只要有一线生机,他就可以像换一套衣服一样,换一个身体。这具残魂,应该知道些什么。”
钟磬一瞬不瞬地看着顾相知,桃花眼潋滟幽微,似笑非笑,若有所思,默然不语。
顾矜霄瞥到一眼,轻声问道:“你有话说?”
钟磬托着侧脸,轻轻眨眼,十分认真地说:“你当方士施咒抓鬼的样子,真美。”
顾矜霄:“……谢谢。”
神龙尾巴遮眼睛:【呃,他跟鹤酒卿生得真的很像啊,就是很难想象鹤酒卿会有这么厚的脸皮,不然我都要怀疑他们俩是相知和莫问的关系了。】
顾矜霄眉宇沉静,无动于衷:“不像,不可能是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