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余人跟着那团红羽,绕着路追上。
每隔一段时间停下来汇合,由鸦九爷召回信雕,重新矫正方向和路线。
就这样,天黑以后,他们还是在山里绕了好一圈路。眼看着信雕飞过高陵就不断盘旋不动,可是他们就是找不到过去那里的路。
临近子夜,一群人在山里来来回回绕路,忽然有人脚下一绊,从一处斜坡滚下去。
其余人纷纷去抓,茂密的林叶拨开,却见一片影影绰绰的光。
滚下去的人站起来,看到身旁的巨石上,隐隐约约写着:落花谷。
他转过身,望到一只惨白的灯笼,又一只,还有一只……
抬眼远望,无数在山风里摇摆,若明若灭的纸灯笼,一路延伸到远处黑暗里去。
隐隐约约听到,不知是风穿过灯笼的声音,还是亡魂悲哭的哀鸣。
“烈焰庄鸦九,前来拜访!烈焰庄鸦九,前来拜访!还有没有人?我的外孙燕双飞,外公来了!我苦命的女儿,爹爹终于来看你了!!你们应我一声……”
声音随着山风,回音,失真地传到谷里。
……
鸦九爷来之前,黄昏的时候,整个山谷都已经成了一座灵堂。
无数的纸人,棺材,布满山谷。
到处都是白幡,还有披麻戴孝的人。
天一黑,点上长明灯,如同人世间的枉死城。
唯有林幽篁还穿着艳丽的红衣,顾矜霄去的时候,他正一个一个耐心地点着长明灯。
“天黑的时候,满谷都是黑的,只有这些灯亮着,给来的人指路。”林幽篁清凌淡漠的声音,饶有兴致地说,“今夜应该没有星光,这鬼火满谷的地方,就像传说中只有死人会去的枉死城。”
他愉快地笑起来:“只有死人,才会走进来。走进来的,自然就是死人。”
“我不会再让你杀人。”顾矜霄轻声淡淡地说。
神龙在旁表示赞赏,这个角度看去,琴娘小姐姐清冷正气:【可以说是很圣母白莲了。】
林幽篁弯着眼睛:“那我就不杀好了。都听娘子的。”
……
落花谷内,走出来一队披麻戴孝的剑侍。
他们神情凝重,警惕沉痛,先是缓缓地打量了一圈所有人,为首的这才对鸦九爷拱手说:“老爷子,您可来了。少爷他……唉,您快去看看吧。”
鸦九爷点头,快步跟着那人往里走。
其余人刚要跟上,却被喝止:“落花谷外人不得擅入。”
鸦九爷止步回头,为首的剑侍也回头看来。
“老爷子见谅,谷内刚出了这惨事,少爷命我们戒严。按理来说,便是您也不该进入的。落花谷素有规矩……”
“我明白。”鸦九爷望着他一众下属,“入乡随俗,你们便听这几位小兄弟的。”
为首剑侍也粗声道:“没眼色的东西,这是少爷唯一的亲外公,一人带一队,务必照顾好这些烈焰庄的兄弟们。”
两方各退一步,这点不算冲突的冲突,便消解于无形中。
鸦九爷跟随为首剑侍,一路穿过谷中,到处都是残垣断壁,新冢荒棺。
从前面的冶炼区,到中间的谷中人的生活区,到集市,再到燕家族长的庭院。
“竟是这般狠辣,寸草不留,连普通人都不放过,”鸦九爷目眦尽裂,“我鸦九必杀此贼!究竟是何人所为?落花谷是得罪了谁?”
剑侍强忍悲痛,沉声道:“谷主历来交代我们低调行事,如何与人结仇?可落花谷声名在外,江湖上无数想要谷中冶炼之法的人……那些人,连燕家祠堂都毁了!”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鸦九爷怎么会不懂。
“现在,最危险的是少爷,落花谷唯他一个传人了。落花谷已经不安全了,那伙贼人没有得到他们想要的东西,绝不会罢休,随时可以卷土重来。可少爷一心复仇,老爷子您一定劝劝他。”
说着,已经到了燕家祖宅的厅堂。
“少爷就在里面,他不让我们打扰,不吃不喝为老爷夫人守灵,您进去吧。”
鸦九爷回头望了眼灯影重重的谷内,抬步跨进了门槛内。
三进庭院,跨过三道门槛,正堂的厅内点满长明灯盏。
一个披麻戴孝的男人端端正正地跪坐着,神魂枯寂,只机械地一遍遍在火盆里烧着纸钱。
鸦九爷一眼就认出来,这正是燕双飞。
他虎目含泪,快步上前:“小飞,外公来了。你娘,你父亲的仇,外公一定帮你报。”
燕双飞深深地低下头,攥紧手中的纸钱,脊背佝偻,痛得不敢去看他,只忍着恸哭沙哑地说:“没了,都没了。”
鸦九爷跪在他旁边,双手颤抖地按在他肩膀上:“你还有外公,还有烈焰庄,只要落花谷的秘密还没有落到敌人手里,落花谷就一定能东山再起,外公会帮你。”
“是吗?那就,多谢外公了。”燕双飞缓缓抬起头,苍白的脸上干燥脱水,眼窝微深,带着一点青。双目无神,自然也没有鸦九爷以为的眼泪和悲伤。
“你!”鸦九爷睁大眼睛,缓缓低头。
燕双飞的手就放在他的腹部丹田,手中一柄削铁如泥的匕首,一半没入他身体。
鲜血却没有滴落,而是不断被匕首吸食而去。
燕双飞嘴唇开合,声音从腹部发出:“谢谢外公,让我为娘亲复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