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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平无战事 刘和平 2337 字 2023-10-08

。”何孝钰否定了父亲的期待,“我今天去了民调会抗议现场,他们今晚抓人跟共产党没有关系,纯粹是为了掩盖自己的贪腐罪行。方孟敖要不是国防部派来的,他们也会抓。”

听女儿这样说方孟敖,何其沧的目光转向了那袋面粉:“这袋面粉为什么没有退回去,还打开了”

何孝钰一怔,立刻敏感到父亲话里的意思了,同样难受的心情,同样复杂的心思,她只能够避开,解释道:“家里可是一点吃的都没有了。”

“那也不能开这袋面粉”

何孝钰:“爸,您不喜欢军方的人,可方孟敖是您看着长大的,抗战他也还是个英雄。”

何其沧的目光定在女儿的脸上,他似乎证实了自己的感觉,女儿喜欢上方孟敖了。这万万不行:“我是留美的,梁经纶也是留美的,你什么时候看见我们身上有美国人的做派了你爸之所以认司徒雷登这个朋友,是因为他更像中国人。知道你爸最厌恶什么样的美国人吗原来是那个战争狂人巴顿,现在是坐在日本不可一世的那个麦克阿瑟。当年败给日本人,后来充当征服者,现在又拼命扶日拿着枪装救世主。你不觉得方孟敖在学他们吗”

何孝钰的脸有些白了:“爸,方孟敖可是刚从军事法庭放出来的,是因为不愿意轰炸开封差点判了死刑的他连自己都救不了,怎么装救世主”

“救不了自己,现在去救梁经纶”何其沧从来没有跟女儿有过这样的争执,今天拉下了脸,“你刚才说弄不好方孟敖也会被抓。爸现在问你,你愿意就回答。要是梁经纶和方孟敖两个人都被抓了,只能救一个,你希望爸救哪一个”

何孝钰完全蒙在那里,她想控制,可是眼眶里已经盈满了泪水。

何其沧也立刻后悔了,几岁时女儿就没了母亲,自己一直未曾续弦,何等疼爱女儿。而女儿之照顾自己,也完全兼顾了母亲的义务。今天自己为什么会这样伤害女儿他理不清思绪,甚至有些手足无措。愣怔了好一阵子,突然转过了身。

“还是我给司徒雷登打电话吧”父亲的手伸向了话筒。

何孝钰立刻按住了父亲的手:“爸,不要委屈自己,别做让人瞧不起的事。”

何其沧的手无力地停在话筒上,女儿一句话似乎点醒了自己,为什么会情绪如此失控,更多是因为自己的委屈积压太久无处诉说:“爸早就被别人瞧不起了,不是指陈继承那些混蛋,而是各大学府的教授,他们也瞧不起你爸呀。6月17日各大学那些教授们签署的百十师长严正声明,你们学生是都能背的,爸也能背”

何孝钰显然更不愿看见父亲这般的难受,站起来走到父亲的背后,用手搀着父亲的手臂:“爸,您身体不好,先到床上躺着。我在这里等电话,方孟敖能不能救出梁先生,都会给我们打电话的。”

何其沧固执地坐着:“先听你爸把那篇声明最后一段背出来,好吗”

何孝钰不敢再往上搀父亲了,只能用手扶着他。

何其沧突然语音朗朗,背诵起来:“为表示中国人民的尊严和气节,我们断然拒绝美国具有收买灵魂性质的一切施舍物资,无论是购买的或给予的。下列同仁同意拒绝购买美援平价面粉,一致退还配给证,特此声明爸没有背错吧”

“爸。”何孝钰声音低得只有父亲能够听见,“是女儿错了,不该打开这袋面粉。我们不吃,缝好了明天退回去,好吗”

“已经打开了,还揉了面,就不要退了。”何其沧还是没有敢看女儿,“做不到清高也不能虚伪。朱自清教授一家九口,一直在挨饿,去年冬天连煤都没得烧,现在都胃病晚期了,还在那篇声明上签了字他们不愿意接受美国人的施舍是真实的,你爸帮着向美国人讨施舍也是真实的,我不是为了自己。为什么会爆发七五学潮,东北一万多学生没有饭吃呀,北平二百万人都在挨饿呀国家不搞建设,还要打仗,没有钱就向美国伸手要援助,拿了援助还要拼命去贪。司徒雷登和那个卡德宝为什么要说那些伤害中国人感情的话,自己让人家瞧不起呀。可你爸还不得不帮着这个政府向他们伸手去乞讨。今天美国人又答应了一亿七千万的援助,有一多半却是他们打二战剩下的武器,一小部分才是救命的物资。爸这个电话打过去,司徒雷登一生气,向美国政府报告,这一亿七千万援助就又有可能搁浅。搁浅就搁浅吧,这样的援助不要也罢那些教授们都断了粮,你爸也会在那篇声明上签字”

何孝钰在背后能感觉到父亲流泪了。

“爸听你的,不给司徒雷登打电话了。除非方孟敖救不出梁经纶,他们两个人都被抓了”何其沧背着女儿说道。

何孝钰泪眼中的父亲,背影依旧那样高大,盈满了眼眶的泪水扑簌簌地流了下来。

北海后海边。

青年军那个郑营长头又大了。

方孟敖突然通知他们这个排,押着马汉山和民调会的李科长、王科长,黑天黑地来到了这里,让他们在四周警戒,任何人不得靠近。他要在海子边突审这三个人。

中南海那边的灯光远远地照过来,郑营长布置好那一排青年军各就岗位,忍不住远远地向后海边望去。

波光粼粼,隐约可见,方大队长已脱下了上身的空军服。

马汉山、李科长和王科长却杵在那里。

郑营长蓦地想起了那天晚上,也是这里,方孟敖捞着崔中石从水里湿漉漉上岸的情景。他的脸一下严肃了,今天被整的可有三个人,全跳下去方大队长能都捞上来吗死了人,自己可脱不了干系。

他招了下手,几个青年军屏息靠过来了。

郑营长压低了声:“哪几个会水,举手。”

有好几个人举起了手。

郑营长低声吩咐:“脱了衣服做好准备下水救人。”

“是。”那几个举手的青年军低声应着,便脱衣服。

后海边,方孟敖已经脱去了外面那身空军服,一件背心一条短裤,倒像是打篮球的模样,直望着马汉山和李、王二位科长。

马汉山被孙秘书卸了臼那条胳膊显然已被接上了,虽然仍不给劲,却没有再吊绷带,衣冠楚楚,装着在那里看远处中南海的夜景。

“方大队长,我真不会游水,一下去就上不来了。”王科长虽然惧怕马汉山,现在也顾不了那么多了,那一脸的急,加上那一身的肉,确不像在说假话,“我该交代的白天在民调会我都说了,真有半句隐瞒,您查出来再把我扔进去好不好”

李科长也没脱衣服,也没说话。

“我没叫你们下水,只叫马局长下水。”方孟敖十分认真,“你们说了实话,也写了材料,可马局长并不承认。我也不指望他承认了。下来我只是要和马局长做个公平的决斗。你们俩做证人,不要站在我一边,也不要站在马局长一边。他输了,今晚就得跟我走一趟。我输了,从此再不问你们民调会的事。贪钱,杀人,我都不问。”

王科长不敢开口了,而且不敢看马汉山,只望向李科长。

李科长不能再不说话了,说道:“方大队长,您是空军的王牌,咱们局长可五十出头的人了。你们决斗,不打咱们局长也输了。这谈不上公平。”

马汉山这才将装着看风景的眼转了过来,不看王科长,赏识地看着李科长,并且点了下头,接着望向方孟敖,看他如何回话。

方孟敖笑了一下:“我没说跟他打,要打你们十个马局长也不是对手。我是说跟他到水里去打个赌。你们马局长不是水性好吗听说在军统都没人能比过他。我今天只跟他比水性,这公不公平”

马汉山一生无赖,无论在军统,还是在江湖的黑道,那是什么阵仗都见过,从一早方孟敖突查民调会扣了自己,到刚才又听见方孟敖提到“杀人”二字,猜想这都是冲着崔中石的死来的,今晚横竖要过这个坎了,偏他也能笑着,对方孟敖道:“方大队长,且不说年纪,我这条胳膊也是刚接上的,水性再好也游不过你。什么贪污、杀人你代表国防部,要公了,有本事把我送到特种刑事法庭去。要私了,枪在你手里,把我崩了,你到特种刑事法庭去。变着法子想淹死我,什么决斗”

要不是他杀了崔中石,今晚他背后的人又抓了梁经纶,方孟敖对马汉山这样的人还真不太恨得起来,听他这番说辞,立刻又转望向李王两个科长:“你们两个过来。”

两个人这时像脚下被钉了钉子,哪里敢过来。

方孟敖便走了过去:“听清楚了,刚才你们马局长说我变着法子想淹死他。王科长看着马局长,李科长看着我。你们睁大了眼看,我到底淹没淹死他。我不和他比游水,只和他同时憋到水里去。谁先憋不住谁就输了。”跟二人说完,再转对马汉山,“你刚才又说年纪大了,又说胳膊是刚接上的,下水后我让你多换一口气,第二口气你要是再先上来我们俩就到一边说话去。”说到这里他同时对三个人喝道,“这公不公平”

gu903();远处的郑营长还有那些青年军都不禁向这边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