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断向前,但急行军的松散队列已经渐渐缩短,改成了警戒前进。与他们擦肩而过的游骑一起接着一起。路边的屋舍也是越来越多。旧年的太平年景,这里商旅往来,车马不断,路边的这些屋舍,都是做着商旅们的生意。但女真人一来,一切都变了。此地的百姓非死即逃,留下的就只有一间间空旷的屋舍。
张大牛前进的步伐终于停了下来,隔着数里,无尽的风雪也遮不住一道高耸的黑影。黑影连着两侧的山峦,将前路完全遮住。
古北口就在前方。
两山夹持,雄关巍峨。那不是一道墙,而是数重的关寨前后集合在一起的防御体系。连着峭壁,压着河水,控扼燕山内外。果然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雄关要塞。
这样的险关决不是一鼓作气就能打下来的。张大牛的心中,已经有了一场恶战的准备。据守雄关,也难怪关内守军会如此托大,没有派出游骑,在山道中,布下第一道防线。
向导这时指着右首边半里外,一个隐隐约约、有些模糊的庞大院落,“那就是杨无敌庙”
“那就是杨老令公的祠堂啊”不仅是张大牛,连他麾下的士兵们也伸着脖子在望着。杨业杨无敌的名声,流布天下,在说书人口中更是一个传奇,就算是江南的幼童,也能说出他的名号。
杨无敌庙是十几进的大祠堂,殿阁屋舍也有二十多栋。又在河边的一处高坡上,若有一军镇守其中,与关口成犄角之势。要攻打古北口主关,难度就高上许多。
“不过金虏没有在里面驻扎军队,连庙祝都跑了。”
“是么”张大牛却不敢大意,金虏就在五里之外,再小心也不为过,派了几个眼力好的士兵,在庙门外监视。张大牛跨入殿中。灰尘遍地的杨无敌庙,显是破败已久。主殿内杨业的塑像,金身斑驳,露出了里面的泥胎。殿室地面上,还有许多干掉的马粪。
“该死的金狗”张大牛低声骂着。
对于杨业这位宁死不屈的大宋名将,契丹人也是深为敬服。这座杨无敌庙也是为了纪念于他,并让宋人使节来往祭拜,才由辽人立在古北口边。不论宋人还是辽人,到此处都会恭恭敬敬的参拜一番,也只有女真人,对杨业没有任何了解,却将祠堂当成了避雨放马的地方。
张大牛指使着手下的士兵,打扫庭院和殿室。这里地势优越,等大军压到古北口下,此处必然会成为前敌指挥部,就近指挥全军的战斗。
他接下任务时,本来以为是什么惊天动地的大战,却没想到会是如此平淡。不过想想也是,他并不是科班出身,一个预备役士官,临时的排正,都头又怎么会将重要的任务交给他来做,如今却是将他当成打前站的杂役来使唤。
张大牛怒火中烧,狠狠的攥紧了拳头。他在军中已久,思维方式也变得像个真正的军人。好战,自负,这是每一个士兵都不可避免的,他也不例外。被人小瞧了,这个面子却定要找回来。
这是个动荡的时代,任何人都有出头的机会,张大牛相信,今次大战,他肯定会有证明自己的机会
儿子就在身边,作为一个父亲,没有丢脸的权利
第二十一章开局下
洪武元年十月十九。辛亥。
一夜易过。飞雪已化为细雨。
冰寒的冬雨洒落在战场之上,而城头上的箭雨比刺骨的冬雨更为犀利。一群深红军服的士兵在致命和不致命的风雨中,安营扎寨在关墙之外。
古北口的寨防森严,高达四丈的城墙依山傍水,敌楼密布。城墙之外,一道羊马墙环绕,再外,又有数重鹿角防护。
引线在竹筒中燃烧,点火后的宋军士兵弯着腰,快步跑着从前线逃开。跑出二三十步,突然各自扑倒。就在他们身后,便是轰然一声巨响。木屑碎片洋洋洒落,城墙下的鹿角,却被这次爆破炸出了大片缺口。
完备的城防要塞体系,绝不是一道城墙那么简单。在城墙主体之前,一般都会有一道五六尺厚、半人高的胸墙,称为羊马墙,以作防御辅助。而羊马墙前,便是一条宽阔深广的濠沟。深濠再前,若有条件的话,会撒上一片铁蒺藜。迟滞敌军的攻击。若是没有铁蒺藜,也会安放几重鹿角。
守城的军队也不仅仅是在城头上向下射箭掷石这种情况下,守城一方已经是山穷水尽的地步而是以城墙为依托,下到羊马墙后防守,上下两重夹攻,从而将敌军阻隔在壕河之外。情况允许时,还需要越过壕河组织反击,以打击攻城一方的士气。
以上述标准来评判,关口内女真人的守御其实是不及格的。让副二营轻轻松松便将布置在外围鹿角全数清理出去,逐步逼近到羊马墙前。但女真人却有着另一件利器,将他们的疏失完全弥补的利器。
战场上空,轰的又一声响,但比方才的爆破声轻了许多。但随之而来的呼啸声,却同样让副二营的士兵俯身躲避。
“对士气打击很大啊”张希均望着前线,不由叹着。他是正营的游骑兵,昨日与父亲相见后,回去禀报了敌情,今天又被派了上来查探。
张希均的身边,是与他一同接受任务的同伴。同样看着城头上近十门火炮炮口不断闪出火光,也同样叹着:“一直都以为火炮是自家的宝贝,谁能想到金虏也会有”
张希均奇道:“金虏有火炮的事,应该早就通报下去了罢毕竟年初攻东京的时候,完颜宗望就已经用上了”
“没当面看到,谁会当真”同伴扬起头:“若论地势,这古北口要塞甚至还在旅顺的金州要塞之上。”
张希均虽没有去过旅顺,但在士官学校读书时,却了解了一点当地地理:“旅顺是突入海中的半岛。金州要塞正压制着半岛连接陆地的峡道,峡道左右控扼被海水,当然不及高山险峻,但战船却能跨过来助守。”
“但金虏也有火炮啊。光是打破关口已经不算容易,要攻下大石岭上的主要塞,怕是更要费一番气力。金虏有火炮助守,这座古北口关城,不是几天内就能打下来的。”
张希均再次叹起:“看来要等火炮运上来才会正式攻城了,这样子打不下来。”
古北口要塞,居高临下,盘踞在大石岭上。人马出入口内口外,是从要塞下的关卡而过,道路不经过要塞,却被要塞监视着。一条长城自要塞向东西延伸,只在官道西侧不远的潮里河处,中断了十数丈。但隔着河道,却几重敌楼并立。如此寨防,再加上火炮助阵,的确不是将重武器还没运上来的副二营可以打破。
在火炮上来之前,他们的任务就只是清除出城墙外围的通道。
张大牛领着队伍退了下来。在城下战了一个多时辰,防备守军出城突袭。浑身淋了雨,虽然有雨披,但靴子却是全湿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