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真人、契丹人,肯定是在哪处摆个地摊,卖自家带来的土产。
没了打量商铺的兴头,蔡倬便把注意力转移到行人身上。与他擦身而过地,有宽袖袍服、束发戴花的宋人三月时,不分男女在发鬓上簪花,这是宋人的习俗,就算在异国他乡也没有改变;也有圆领窄衫、髡发结辫的契丹人;还有一些同样是髡发结辫,但没有刘海。只在脑后留了一撮系了金环地长辫的女真人蔡倬早前曾在汴京见过几个女真的使节,却不会误认。这些人在街上走着,各自相安无事,很有几个互相之间大声谈笑,也不见半点仇怨。
转过街角,一队士兵持枪披甲,迎面走来。蔡倬连忙让过。只见那队士兵,沿路而走。目不斜视,脚步同起同落,整齐划一,显是久经训练的精兵。不过从相貌上看,十个巡丁,除了队首、队尾二人,其余皆不似汉人。倒有许多北地番人的味道。
东海人在此修寨建港,已有一年时间,在这段时间里,收编一些番人为东海出力,也是理所当然。不过,如果仅仅是收编倒也罢了,但蔡倬看这几个入了东海军的番人,被汉儿领着。亦步亦趋,连步幅大小都一模一样,不敢有半丝偏差。这哪里是收编,分明已经被驯服了。
北方异族,无论党项、契丹,又或是女真。皆是桀骜不驯,畏威而不怀德,若不是被打得服服帖帖,光靠厚禄重赏,绝不会如此服帖。蔡倬心中暗惊,东海军这一年来,在辽东做地,绝不是杀了两三千强盗那么简单。
“早知东海练兵有方,想不到连驯兽也有一手”
几乎就在蔡倬耳边,一个声音突兀地响起。蔡倬吓了一跳。转头看去。只见一个中年汉子正瞪着那队远去的巡丁。那人感觉到蔡倬地目光,冷冷瞥了他一眼。立刻带着从人转身离开。
那人虽然穿着平民的服饰,但一身的官气却掩饰不住。何况此人,蔡倬几月前曾在他堂兄府邸的宴会上,有过一面之缘。蔡倬久在江湖上奔波,早练出了一副毒眼,无论何人,只要见过一次面、打过招呼,那就是过目不忘,不论多少年后再碰面,依然能记起。
“呼庆”蔡倬压低了声音。那人不是别人,正是曾经出使过金国的平海指挥使呼庆。
自从政和七年初,辽国汉人高药师到了京中,面见了道君皇帝后,联金灭辽的呼声变成了汴京城中的主流。而原本极力反对地蔡太师,也变成了默认蔡倬知道,在这其中,蔡攸出力良多。
政和七年七月的时候,赵佶便遣高药师假作奉旨买马,前去联络金人。不过此人胆小如鼠,没靠岸就跑了回来。赵佶因而大怒,所有同行的将校官吏都被刺配远恶军州,只有高药师因为还有用处,没被惩处。
到了去岁二月,道君皇帝第二次派遣使者,由武义大夫马政、和驻扎在登州的平海军指挥使呼庆领队,由高药师做向导,再次使金。这次行动,却是成功了。宋使经过一番波折,终于见到了金主阿骨打。一番商议之后,阿骨打便派了撒睹、李庆善携国书回访。
而今年正月初,马政、呼庆携金使抵达汴京。赵佶因此大喜,大肆封赏,童贯、蔡攸也多次设宴款待。等过了上元节,蔡倬和第三次使金的团队前后脚离京。这次带队的等级更高了一层,乃是直秘阁的赵有开。而前次出使的马政、呼庆二人也再次随队出使,同时护送金人使节回国。
蔡倬在这里看到呼庆,自然就知道,大宋使团、金人使团现在就都在这岛上。不过算算时间,他是到衢山绕了一圈才过来,而使团是出京之后,直奔登州渡海。从脚程上看,这些人走得未免忒慢了一点。
看着呼庆走远,蔡倬转过身,准备换个方向离开。他不想与使节团碰面,虽然呼庆不记得他,但正使赵有开和副使王瑰可是与他打过多次照面。
刚转身,一个十五六岁地胖小子脚步匆匆,与他擦肩而过。蔡倬被蹭了一下,心一惊,连忙摸了摸怀里的钱袋,见还好好的在腰间,方放下心来。他回头看去,却又发现那个小子脚步忽快忽慢,看似在各家商铺中闲逛,但双眼却一直吊着前面的呼庆一行。
看他的衣着打扮,不似盯上肥羊的贼人。是东海地探子罢蔡倬猜着,不论两国的使节再怎么伪装,也很难瞒得过地头蛇的眼睛,派人来盯梢也在情理之中。
但蔡倬心中还有点疑惑,总觉得这小子在哪里见过。但怎么都回想不起,这对他一直自傲的记忆力,可是个不小的打击。不过这时,他却看到,一个商铺的老板在向那小子打招呼,声音传来,却是唤作“高兄弟”
高兄弟蔡倬猛然停步:“高明辉”
第三章使团上
高明辉一边貌似悠闲的与街道两边的熟人打着招呼,一边远远的吊着前面的呼庆一行。宋国使金团的正使赵友开,刚出京城没几天就病死了。等到了登州,道君皇帝又把两个副使马政、王瑰给招了回去,还收回准备带去的国书。现在宋人使节就以呼庆为尊。为了盯着呼庆,高明辉已经连续三天没睡懒觉了。
利用着行人、商铺做掩护,以防呼庆等人惊觉,高明辉把在早前实习时学到的一点盯梢本事发挥得淋漓尽致。不过前面的几人,脚步匆匆,头也没回,径自进了岛上最大的客栈。
高明辉见呼庆一行回到驻地,也不再跟上去,向左一转,就进了客栈旁的一间铺子。在这岛上,他的身份并非职方司东北房的副主事,而是杭州陈家商号长生分号的二掌柜,商号主人的远房表亲。
进了铺子,随口嘱咐了店员几句他们都是东北房成员,高明辉的手下便向后走去。穿过有些的货摊,掀开一整张熊皮做的门帘,高明辉走进后院,拉了拉正屋大门旁的一根绳索。不一会儿,一个二十出头、长得像只猴子的年轻人从房里走了出来,他手里拿着本册子,身上还有一股浓重阴湿的泥土味道。
“黄二哥”见那人出来,高明辉忙迎上去。
那人便是黄洋,两年前还在昌化管理港务,后得赵瑜青眼。调到了这里主持东北房的情报工作。他是高明辉在义学里地队正,现在又是东北房的主事,同窗加同事,两人关系算得上极亲近。
东海缺乏人才,尤其是职方司这种情报机构,不能从来投奔的人中招募,只能从义学的毕业生里挑选人手。这些新人。一般只要实习一年,就会被安排到一个比较重要的位置上。不过。一般情况下,还是一老一少搭档的比较多,而让黄洋、高明辉这两个毛头小子领导一方情报,却是独此一例,也足见这东北房在职方司中的地位并不算高。
黄洋见高明辉早早地就一身穿戴整齐,皱眉道:“又去盯人了让下面的人去不就行了”
高明辉嘻嘻而笑:“学到地东西不经常练一练,俺怕会忘掉。这岛上太平得很。难得有盯梢的机会”
“太平”黄洋一哼:“马上就不太平了”
高明辉惊道:“难道二哥你在下面听到了什么消息”与这间商铺一墙之隔,便是岛上最大的客栈。这两间建筑在开埠便同时建起。在这商铺后院的正房之下,有一间密室,通过几根铜管,便可以窃听到客栈中几间上房里住客的对话。
黄洋刚刚从下面上来,手里拿着的正是窃听到的记录。
gu903();黄洋点头,把记录本递过去:“昨夜和今早,金国地副使李庆善几次询问从人。宋国的呼庆几天来。天天在镇子里闲逛,也是为了查探消息。呼庆不是蠢货,李庆善也是个精细人,就算那个充门面的完颜撒睹,也都知道辽南这地儿不对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