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已备好,就等着各位入席。请随我来”
众人一阵欢呼,人流滚滚而动,跟着蔡禾行入城中。
午宴接着晚宴,迎接马林溪的酒宴持续到夜间。宴会的主角被灌得满肚子酒浆,支撑不住,却去睡了。寨中的三位当家和赵瑾、赵瑜坐在县衙后的花厅中,喝着浓茶,慢慢醒酒。
坐在下首,赵瑜捧着帐单,给在座众人念着:“杉木四千一百九十二根,其中径围不及三尺的,四百单八根,三尺到四尺间的,一千九百七十根,四尺到五尺的,一千六百三十三根,五尺以上的,一百八十一根”
“等等”赵橹出言打断,“我听说这些木头在海上被冲散了不少,二哥儿你念的这些,是装船前的还是到港后的”
“回爹爹话,是到港后的。”赵瑜应声道:“各船上货时,我都是分开来记录。哪艘船出了事,用红笔一勾便可。”他大哥爱挑刺,而老爹也是精细人,被这两人逼着,赵瑜做事时,总是多加小心,唯恐被找碴。
赵橹啜了口热茶,烫得龇牙咧嘴,抽了几口冷气,方点点头,“继续”
“竹竿两千余根,篾条七百七十筐。桐油六百一十四桶,其中有多有少,一时无法统计,按船场帐目,有五万余斤。手指粗的麻绳,绑扎木料时用了不少,现在还剩一百余捆,而帆缆却都用在木排上,一点不剩。铁钉有一万余斤,皆是八寸长”
至善眉头一皱,叫道:“怎么铁钉这么少”单一艘七百料的河船上用的铁钉都要两百斤注1,而海上风浪远在河湖风浪之上,所以同等容积的海船所耗物料更是河船数倍。这一万多斤铁钉,如果用在千料战船上,怕连十艘都不够。
赵瑜摊手,无奈道:“这也没办法。官府怕船场私盗,场内的资材一向管理点查甚严。木料、桐油之类易于清点,又难搬运,可以放在船场中。但铁钉却正好相反,官府只好存在官库,取用时计数点出,一点也不会多。这一万多斤,还是去岁造船时结余下来的。”他耸耸肩,补充道:“不过,这是马叔所说,到底是真是假,我就不清楚了。”
赵橹道:“铁钉不够,想办法弄便是。就算马林溪说是假的,还能跟他翻脸就当真的还有什么”
赵瑜低头把帐簿翻了一页:“还有大小铁锚十九只,最大的看铁锚注2有一千两百多斤,弄上船时费了不少力气,而且这还是锈剩下的,”他抬头看赵橹,“听马叔说,这是当年造神舟时,多预备下的一只。”
赵橹眼睛一亮,笑道:“神舟上用的倒要见识一下。”他扭头对着蔡禾、至善,“哪天空闲了一起去看看。”
两人一起笑道:“自然要见识见识。”
赵橹呵呵一笑,又看着赵瑜:“还有嘛”
赵瑜继续念道:“还有就是编好的帆蓬、打制好的龙骨、船肋,解开的木板什么的,不算多,统共只装了三条船,我就没细点了。除此之外,尚有各工坊的工具器皿,锯刨绳墨之类,这些东西倒装了六条船。不过种类太杂,我也没时间清点。反正工坊里面能搬动的都塞进船舱里了,应该没有缺的。”
“至于其他零碎的就不提了,基本上就是这些。”赵瑜合上帐簿,双手递了上去。
赵橹接过,低头翻了翻,随手便放在几案上。一对圆眼环视在座四人,静待了一会,方开口道:“这次出海生意,赚了不少,确实是少有的大丰收。再加上马林溪那几十户船匠,更是难得。二哥儿,你做得甚好”
“谢爹爹夸奖”赵瑜起身谢过,落座静待下文。反正不会有好话赵橹说话的习惯,他清楚得很。
“不过”不出意料,赵橹道:“若没有大哥儿烧去水寨,逼州军退守城池,又分了船供你驱用,你也立不下这功劳。我说得可有错”
赵瑜恭敬道:“爹爹说得正是。”垂下眼帘,他不耐烦,心想:又来了
赵橹不知次子心中腹诽,满意点头,转头看去赵瑾,“大哥儿”
赵瑾在座位上弯腰低头,静待训示。
“这次战功,以你为大。不过若是没有二哥儿的出谋划策,你也一样立不下功劳。”
赵瑾点头同意:“是啊,多亏了二弟”他看看赵瑜,赵瑜也看看他,两人视线一碰即转,都没兴趣再看对方第二眼。
在上首,赵橹兀自苦口婆心:“兄弟同心,其利断金。想当年,我和你们二叔、三叔,同心合力,辛苦了十几年,方打下了浪港寨这片基业。现在想想,当年兄弟间若是有半点猜疑,哪有今天的坐在昌国城中的结果”
“你们兄弟也是三人。三哥儿还小,但大哥儿你有勇,二哥儿你有谋,只要齐心协力,什么事做不得这次出海不就是最好的例子吗”
“我知道你们兄弟两人有嫌隙,但血脉至亲,自家人都不帮,还能指望外人”
不知说了多久,赵橹终于口干舌燥,他停下来端茶喝水。
趁此良机,赵瑾、赵瑜忙不迭地跳起,并排站到赵橹身前,躬身道:“爹爹的训示,孩儿都听到了。日后必定”两人异口同声,熟极而流,重复着发过不知多少次的誓言。
注1:此为北宋纲船定例。
注2:古代锚也写作猫,取的其形如猫爪之意。
第十九章衢山上
大观三年二月初一,丙子。
连续四天的海上航行让赵瑜神清气爽,不过船上,以马林溪为首的工匠们却个个精神不济,萎靡不振。
虽然明州船场每年所造的海船数以百计,在海上横行万里,但船匠们毕竟只有在试航时才会出海绕上一圈,时间不过一天,路程也仅仅几十里。不比此次,在昌国休整不过三天多,就又回到船上,转而北向衢山岛。十天里倒有六天在海上飘着。
工匠们的船舱中满是呕吐后的馊臭味,尽管每天用海水清洗,但气味久久不散。住在这种既黑且臭的环境中,就算本没有病也会生出病来。几天来,赵瑜不是想方设法化解船匠们的怒气,就是头疼于随时可能爆发的疫病,不过,幸好艰难的航程已经过去,衢山岛也近在眼前。
衢山岛东西长三十里,南北却不到十里,为一长条形岛屿。距离本岛的舟山渡有一百五十里的海程。其所属的昌国县蓬莱乡向来被称为海寇之渊薮,水贼之巢窟,其上岛民,撒下渔网,便是渔夫,提起斧头,即为海寇。举目望去,并无一个良民。
自三年前,浪港寨大举扩张,火并了衢山岛和泗礁山上的三家水寨,便把这片海域牢牢控制在手中。而衢山岛也取代了远离昌国诸岛的浪港山本寨,而成为浪港海盗真正的重心所在。
gu903();三年的开发,衢山岛上一派兴旺发达。西头寨堡、海港,东头良田、工坊,北边矿窑、南边盐场,棉粮盐酒,一应俱全。有岛上出产做后盾,浪港寨便一跃成为东海上一等一的大势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