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娃想了想说,我能做饭。
周立功说,我们都在外面吃馆子的。
引娃说,馆子没有我做的香,我做的好吃还省钱。
周立功现在不缺钱,不过他确实爱吃老家的饭。这半年在上海让淮扬菜腻着了,特别想吃西府的臊子面和鹿糕馍,于是就答应下来了。
引娃高兴得像娃娃一样跳了起来。她反正是要赖在这里了,她立功哥如果不答应她当伙夫,她还会找别的借口的。
要留在她立功哥身边,引娃这才想到还有一件麻烦事:把石猴咋办说实话,在见到她立功哥的一刹那间,这个男人立即把她的心灵占满了,石猴早被挤得没影了。这几乎不需要思索,完全是自然而然的。石猴咋能跟她立功哥相提并论呢一个是华山,叫她仰望,一个是料姜石,她可以踩在脚下。尽管引娃对她立功哥也不问问她别后的情况略微有一些失落,毕竟她可能怀了他的娃娃呀。可她不计较,男人嘛,总是心眼粗,只要他还愿意留下她,她就心满意足了。
可她如何对石猴开口呢引娃作难了。虽然她没有对石猴承诺过什么,可她知道石猴对她是有期待的。她已经欠人家那么多了,这一走石猴肯定伤透了心,她咋有脸对人家说这种绝情的话
那天引娃回家天快黑了。她到水头那里辞了工,退了押金,然后到街上找到一家还没有打烊的百货商店,买了一双男式高靿雨鞋。男式的雨鞋比女式的大,价格也贵,这家的要价更贵,老板知道现在别的店都关门了,顾客没办法货比货了。引娃明知道他们宰人,一咬牙还是买了。回来后引娃把雨鞋拿包袱皮裹了,提了出去,来到石猴的门外。她在那里转悠了几个来回,却没有勇气进去,最后她来到崔妈那里。引娃给崔妈说她明天早晨就回老家了,她男人来找她,这包袱里的东西是她借石猴的,请崔妈代她还了。崔妈问她咋不自己还,她推说石猴不在家,找不到他。崔妈说那他可能去河滩上挖药去了,说着拿出一个纸包交给引娃,叮嘱她继续吃,说这是石猴挖了十几天积攒的,吃完了你自己在老家采吧。
引娃眼睛一酸,赶紧告辞了崔妈。
那天晚上引娃连夜离开了。她走出门时月亮很亮,井台上散落的积水像银箔一样闪着碎光,引娃蹲在一处积水坑边,手上蘸了水擦了擦她脚上的雨鞋,让它们也闪出亮亮的光来。她会把这双雨鞋珍藏着,作为自己的念想。念想自己一段难忘的岁月,也念想一个在危难中帮助过自己的好男人。
引娃对着石猴的屋门深深地弯下腰,鞠了一个大躬,转身离开了。
接下来的一个月里,周立功带着襄理四处勘察厂址,租赁厂房,解决配电配水。引娃每天给他们做好吃的,看到他们兴致勃勃的样子,她也很高兴。那一段时间周立功很兴奋,每到饭桌上他就谈他的远大理想:从一个厂做起,然后在陕西其他城市开设分厂,然后发展到整个西北地区,然后成立西北纺织托拉斯,最后整合全国的纺织企业,成立中国纺织托拉斯
周立功谈得入迷,引娃也听得入迷。她把她立功哥佩服成菩萨了,甚至比菩萨还要神她早就看出她立功哥是干大事的,现在果然干了大事。
可是谁也没有想到一个晴天霹雳把所有人都震翻了。周立功把一切准备工作都完成了,只等上海把机器运来安装,秦川纺织厂就可以顺利开工了,可他们没有等来机器,却等到了赵子昂的一封信。信上说世界范围的经济危机爆发了,中国企业一片倒闭风潮,总公司在上海的工厂自顾不暇,目前无力拓展业务,一切在外地开办分厂的计划暂时中止。
周立功目瞪口呆。他立即跑到电话局给上海打电话,希望赵子昂能保留西安分厂。赵子昂已经被上海的事情弄得焦头烂额,他说现在根本无能为力。周立功再三请求,赵子昂最后说要是周立功能自己找到资金,他可以考虑继续这个计划。
这当然不能让周立功满意,可目前情况下它是唯一可行的方案了。周立功不敢过分强求,略一思索,满口答应了。
周立功想到了解决问题的办法:让他爹卖粮换钱。他知道家里积攒了不少粮食,饥馑年月里粮食能卖大价钱。从电报局出来,周立功立即去考察西安的粮食行情。周立功首先跑到碑林,他听说那里有一块荒岁歌碑,记录了光绪三年的陕西大旱灾,他想知道那时的粮食价格,以此来推断眼下的粮价走向。到了碑林一看碑文,周立功头皮发麻。碑文是这样描绘荒年惨象的:
光绪三年,亢旱甚宽,
直旱得泉枯河瘦井底干。
天色大变人心不安,
处处祷雨,人人呼天,
诸物甚是贱,粮食大值钱。
壮者饥饿逃外边,田苗枯槁人熬煎。
男女逃荒城堡寨,腹中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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