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u903();这就是周立德给宋哲元想出的妙计:用城里挖地道的声音遮掩城外挖地道的声音,这叫以毒攻毒。
关中平原是瓷实的黄土堆积,挖地道就像凿石头,可事关自己的身家性命,再难挖也要挖。一家挖十家学,十家挖百家学,这挖地道像传染病一样在凤翔城里传播开来了。周立德算了算,等全城都进入挖地道的高峰期,那时外面的地道也差不多挖到城墙底下了,地下的挖土声正好完全被地面的嘈杂声淹没了,党拐子就是狗耳朵也听不出一点儿动静。
周立德的计划进行得很顺利,他只要坐等其成就可以了。无事可干的日子周立德就在凤翔城到处溜达,他当然不仅仅是看风景,更重要的是侦察。尽管他现在无法出城,不可能把情报送出去,可一旦大军攻入城内,他就可以立即做向导了。随着周立德对城内情况的逐渐了解,他发现党拐子这土匪跟他见过的土匪大不一样。
首先,党拐子在凤翔施仁政。按一般人的理解,土匪一定是杀人越货,欺男霸女,无恶不作。党拐子以前可能也这么干过,要不他凭啥聚敛财富壮大杆子可参加辛亥革命后就不这么做了,作为靖国军他们有固定的军饷。靖国军失败后他跑到凤翔,作为叛军政府的给养当然没有了,他们只能自己解决生存问题。凤翔是西府重镇,党拐子决定在这里盘踞下去。既然要拿凤翔当根据地,他当然不能对这里的民众施行暴政苛政,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呢。可不吃窝边草总得有草吃啊,党拐子要养活他的军队,不可能不搂钱。不过他搂钱的方式不是加重老百姓的赋税,而是想邪方子。
这种邪方子也只有土匪才能干。
一是掘古墓。凤翔及其周边地区是周秦故地,素有青铜器故乡的美名,这里古墓遍布,古迹林立,党拐子把凡是能找到的古墓全部挖了个底朝天。掘墓这种事是要天打五雷轰的,一般人不敢干,可土匪不忌生冷,他们干得出来。古墓中出土的古董不计其数,党拐子把这些价值连城的宝贝全部换了钱。
二是贩大烟。党拐子收购本地烟土,然后武装贩运到外地,获取高额利润。武装贩运这种事本来是黑道私下干的,现在党拐子明火执仗地干,他人多势众,政府拿他没办法。
这两种事情都不会骚扰老百姓,相反老百姓有时还能从中获利。先说这挖古墓吧,古墓里埋的是古人,与今人没关系,谁胆大谁去挖,土匪走了老百姓去捡洋落,运气好的还能从土堆里翻出一两件宝贝呢。再说收大烟吧,陕西遍地都是大烟,又不单单是凤翔种,谁也不能说是党拐子祸害凤翔,相反,为了跟政府抢货源,党拐子经常提高收购价格,吸引凤翔本地甚至外地的烟农跟他交易,这样烟农们就得了实惠。
有了可靠的来钱渠道,党拐子在凤翔轻徭薄税,相比起政府的管辖地,凤翔倒成了乐土,很多外地人宁愿离家别舍,也要到凤翔来做生意。周立言就是其中一个。他对大哥说,就周家烧坊来说,如果开在绛帐镇上,每年少说也要多交五六百元的苛捐杂税。
就这样,凤翔的老百姓虽然生活在匪区,可他们并不觉得土匪可恶,相反,他们对党拐子还有些感恩戴德呢。
除了对百姓施仁政,党拐子也把士兵当弟兄。在凤翔城里有这样一个传言,凡在党拐子的队伍里当兵,无论是谁,党拐子都把他的生日记得一清二楚,生日那天一定要陪寿星老儿吃一碗荷包蛋。每天早操后集合队伍,党拐子站在司令台上把过生日的士兵名字叫一遍,伙房里立刻端上一碗碗热气腾腾的荷包蛋,党拐子和这些士兵圪蹴在地上围一个圆圈,呼里呼啦就把这碗荷包蛋咥了。完了后党拐子总是要说,你们在家里都是宝贝,在我这里就是兄弟,大哥我穷,只能这么招待大家了,可你们记住大哥的话,今日吃鸡蛋,来日分金蛋这些士兵大多穷得卵蛋磕腿叮当响,从来就不知道鸡蛋是啥滋味,现在能吃上鸡蛋而且是司令亲自陪着,早就感激得眼泪兮兮的了,至于以后会不会分金蛋他们也不多想,就冲今天司令这个情分他们也决定跟着党拐子干。
传言还有一个细节。说是有一次党拐子给士兵过生日,点过名后队伍里忽然多出一个人,那人是昨晚上才从别的杆子投诚过来的,刚好赶上今天过生日,伙房里不知道,就少了一碗荷包蛋。党拐子立即把自己的那份让给他,让伙房赶紧再做一碗,可偏偏伙房是按名单采办的,没有多余的备货。党拐子本可以不吃,但他觉得不陪弟兄们就有点儿对不起他们,恰巧这时一声老鸹叫,党拐子抬头一看,操场边上有一棵大槐树,树顶上坐着一个老鸹窝,这时是春末,刚好是老鸹孵蛋的季节。党拐子来到树下,摔了衣服,噌噌噌地爬上槐树,在老鸹窝掏了两个蛋,伙夫赶紧过来说,司令我给您煮上,党拐子说,等不得了,大家碗里的鸡蛋已经凉了,吃凉的肚子疼。说完他把两个蛋相互一磕,倒进嘴里,咕叽一声咽了下去,拱着手对大家说,让弟兄们久等了,准备不周,请大家原谅。那些弟兄看到司令这样仗义,他们端起碗都有些发愣。
当然这都是传言,周立德不敢贸然到土匪那里去印证。可他相信凡是传言多少总有些依据,大家不会平白无故地给一个好人捏造坏事,同样道理,老百姓也不会给一个坏人编派好事。就算党拐子那样做是装样子收买人心,可他要长期装下去也不容易啊,他的队伍有万把人,光要把这么多人的生日记住得下多大的功夫有些土匪之所以感动就是因为他们父母都忘了他们的生日而党拐子却记得周立德把国民军与党拐子做了比较,国民军号称实行官兵平等,强调军官爱兵如子,这其实只是口号而已。就拿宋哲元来说吧,不要说叫他记住士兵的生日,就他身边的参谋、副官、警卫等亲近的人,他也一个不记得。其实周立德自己也一样,他的部下一百多号人,他也不知道他们的生日是哪天。在这一点上他觉得脸红。不要说这是一件小事,小事是最能见出人的精神的,一个人连区区小事都做不好,还能指望他做大事吗
党拐子是一个让周立德难以捉摸的土匪。他到底该不该打就他掘坟贩毒而言,这都是伤天害理十恶不赦的事,打他狗日的没麻达。可就他不扰民讲义气这点,合法的政府机构堂皇的政府官员也未必比得上他,这似乎又不该打,打他就有些理亏。原先对土匪恨之入骨的周立德在党拐子这个土匪面前犹豫了,尽管他知道大战在即,有这种情绪很不该甚至很危险,可理智有时就是管不住情感。
十天后的中午时分,周家烧坊的人正在吃午饭,一声惊天动地的轰鸣猝然响起,地面剧烈地跳动起来,房梁嘎巴嘎巴地叫唤,圪蹴在地上吃饭的伙计们扑沓扑沓都摔了尻子蹲儿,周立言手里的老碗当啷一下掉在地上,周立德的饭碗端得牢,可头顶上掉下来尘土把白白的搅团盖成了灰泥,他把筷子往碗里一插,大声吆喝道:钻地道
吓傻了的人们这才失急慌忙地往后院跑。周立言跑在后面,还招呼刘三,刘三说你们先下去,我撒泡尿就来。
刘三一出烧坊门就变成周立德了。他朝城墙西北方奔过去,凭声音他断定爆炸发生在那里。街上的人像受惊的老鼠一样四处乱窜,周立德一面跑一面大声喊叫:不要乱跑,赶快钻地道
周立德还没有跑到城墙跟前,远远就看见城墙裂开了一个大口子,城外的军人潮水一样涌了进来。
攻城大战开始了。
战斗仅仅持续了半个下午就结束了。守城的士兵完全被打蒙了,他们根本没有料到铜墙铁壁一样的城墙会忽然坍塌,政府军会从天而降。土匪死伤有三四千人,其余的都当了俘虏。
宋哲元最关心的是党拐子,他活要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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