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节阅读 26(2 / 2)

两个大哥破口大骂弟弟们翻脸无情,但老六捂着猎装下乌黑的胳膊低头不语;老五搓着昨夜刚跪过老婆从六房借来的钢搓衣板的膝盖龇牙咧嘴;老四拽着老六的猎装笑嘻嘻的说道:“最近又去打猎了”老三抬头望天,看着亮瞎人眼的太阳,喃喃道:“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

两个大哥骂归骂,但四个弟弟背后一样站着他们的老婆、小妾、儿子,势力一样的强大。李家人分成了:“维持现状党”、“修楼党”和“分地皮党”。三拨人相持不下,一起去告了御状找老爷子评理。

李濂文其实知道家里的房子已经不够用了,现在子弟们把曾经住佣人的房子都占了,让佣人们住窝棚,这导致了佣人离职率太高,动不动就不干了,自己走了,还经常在饭菜里吃出沙子头发来,说不定还有唾沫,但那看不出来,这肯定是人家报复主人呗。而且没有房子,各房别说小妾都没法买了,孙子们娶妻都有点麻烦。手里有钱,但没有房子当新房,这不是笑话吗

要维持家族繁盛,不修楼的话,只有出去建分宅子了,但这不是虢夺了李濂文的家长权威了吗等于变相分了一部分他的家产。李濂文就喜欢自己像个老母鸡一样让子孙都聚拢于他的翅膀下,这都成瘾了。所以修个西洋楼也可以,反正街上现在到处都是西洋楼,确实很漂亮。但是他也不打算分地皮,分地皮不就相当于分家了吗他还没死呢不到咽气绝不放权否则分家了,谁还来孝顺他、对他惟命是从,谁还来他面前满面谄媚的巴结恭维,让他过足家长皇帝瘾呢

然而不分地皮还让老二起楼的话,那其他五个混蛋会做什么可想而知:天天来他这里一哭二闹三上吊、堵住大门不让材料进府和老二家打成一团,反正别想有安生日子过了。李濂文整整想了三天,第三天,胸有成竹的李家老爷子高高在上,面对惊恐不安的儿子们,如同皇帝一般发布了旨意。

第一:所有地皮和房产都是我的因为地契和房契上全是我的名字所以我想什么时候分地皮才能分

第二:老二可以修楼,也可以使用地皮但是因为你使用的地皮是你老爹我的,你不能白用,白用不就让弟弟们吃亏了吗你是算租借我的地皮你按地皮每年给我交租金第一层不交,因为你是我儿子,我又这么慈爱。不过你是拆了我的房子盖楼的,所以第一层房契上写我的名字,算我施舍给你们住的第二层和以上才是你的房子,你要按这个价格给我租金。按楼层高低起租,第二层按市价收一个价码,第三层再涨三成,越高越贵,以此类推

第三:你们其他人若嫌房子少不够用也可以修;第四:若哪天分家,我有支配家里不管是楼还是平房所有第一层的权力若不同意,你们各房要搬走,可以,但把第一层给我留下,把你们二楼之上自己的楼给我拆了运走说罢,手一挥,一张轻飘飘的地皮租赁合同落在了老二面前。

此旨一出,所有儿子都面面相觑,并没有喜色,全是大汗淋漓,都心中大叫:“老爷子太狠了”按这个法子,修楼不仅要给李濂文交租金,而且自己其实没有地权,等于是给老爷子自己家建的,要是老爷子不高兴了,一句话就能像房东赶租客一样把自己全家赶出去。二楼以上才算自己的楼,但谁能把自己的楼拆了运走

老二咬牙同意了,毕竟城里百业兴旺,都不得不往城墙围城之外发展了,城墙里哪还有家里这么好这么大的地皮而地皮随着商业繁荣疯狂涨价,越来越贵,怎么买老大眼看老二家破土动工了,一咬牙也要修楼,不能被别人骑在脖子上啊。不仅不能被人骑,还要骑他要修的楼比他高但是算了算价格,才发现老爷子合同里还有一个陷阱:你楼层越高越贵第四层楼的租金价码已经是第二层的近两倍了,实在负担不起。

这是李濂文怕自己家变成“石林”,遮了自己的风水,又或者哪个无耻的儿子,学碉楼,就用他巴掌大的地皮修个七八层的柱子楼,不仅不给他多少钱,而且远看像塔、近看也像塔,这家里变成寺庙了啊

最后老大还是学老二修了个三层楼,只是他要求施工方,把东边的边楼给他加固,等修好主楼之后,这人在边楼上又修了两层高的塔这修在楼顶上顺路做避雷针的塔肯定小得不能再小,既不能进人,也没有楼梯,只能用梯子靠在外边爬上去。在修好之时,第一件事,老大在楼顶上踩着梯子爬上这塔,为了自己的安全,他双手紧紧抱住塔尖,然后居高临下看着前面老二家的白楼,这个人先哈哈笑了三声,然后大喝道:“宝塔镇河妖”

对面的老二勃然大怒,立刻找来建筑士,两人爬上楼顶,老二指着对方的塔,要求增加一座塔,而且要比老大的高建筑士一看犯难了:对方那塔明显是建筑之前预先设计好的,你平白无故的在屋顶上建个塔,承重够吗不够压塌房顶怎么办到时候你丫还不去法庭告我啊就算修好了,你怎么加固,万一被大风吹倒了砸死人怎么办

“有没有轻点的材料不用石头,用木头行吗”老二出谋划策。“吹倒了怎么办”建筑士一脸苦相。这时,老二眼睛一亮,指着脚边一道铁杆问道:“这是什么玩意”“避雷针,防止雷劈的。”建筑士答道。“好”老二拍双手大笑起来。一个月后,老二楼顶出现了一座三层高的铁架子,要是二三十年后李家子孙去了巴黎,定然说那时刚修的埃菲尔铁塔剽窃了二十年前老二的创意

老二爬上了这微型埃菲尔铁架子,对着对面大吼:“天王盖地虎老子比你高”“拿梯子来”院子里的老大跺着脚大叫。双方“宝塔”和“天王”对骂了好多个日子,直到某个雨天,抱在避雷针上的两人同时被雷劈了。

因为有了租赁地皮的法宝,李濂文的收入大大增加了,而且谁修楼就会把谁紧紧的攥在掌心,不服老子你家就和你家的楼一起滚出我的地皮谁敢不服结果在他面前,儿子们又把高翘的尾巴不情愿的夹了起来,继续给李濂文做牛做马,不敢有丝毫怨言,李濂文的家族权威大大加强了。

但是他总觉着还少点什么,现在儿子们畏惧他,是因为他有钱,或者等着在他死后图谋他的钱。他知道每个大家族都是这样,就像红楼梦里说的:“只有外面的石狮子是干净的。”但是他总是不自觉的产生理想主义倾向:幻想着儿子心悦诚服的聚拢在他的脚底板下,永远不敢反抗。要达到这种境界只有一个法子:家长是大官

想想儒家骄傲曾国藩家族、新起之秀李鸿章家族,李濂文总是哀叹:他们的家族规模肯定比自己只大不小,但绝对没有子弟动不动要分家、要分地皮、互相打架、一窝蜂的不通过自己命令把子弟往洋教里塞。一句话还得当官。

时光荏苒,到了一八七零年,李家的几栋小楼已经爬满藤蔓的时候,在李家从韶关人眼里老派家族的印象,换成了新派家族的印象的时候,在自己屋里正在读报纸的李濂文突然一拍桌子叫道:“这不就是在说我吗出仕的机会终于来了

gu9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