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颜摇动蒲扇的手一顿。
难怪她在雪地里摸了许久都不曾找到,原来竟是被苻离偷偷捡去了,还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看她满地乱找,真是可气。
不过丢都丢了,为何还要找回呢?
姜颜哑然失笑,索性大方承认了:“是我的玉。魏公子就当做不知道罢,我也当做不知道。”
若是拆穿,他多半又要气急败坏了。
魏惊鸿倚在门口笑道:“苻离这个人别扭的很,十句话里有一半不是真心话,以后他若对你说了什么不好的,你可千万别厌弃他,将他的话反过来理解便对了。”
姜颜一脸莫名。
魏惊鸿摆了摆手:“没什么,你以后就明白了。”说罢,轻手轻脚地掩门出去了。
屋内瞬间寂静了下来,唯有药炉中的柴火噼啪作响。姜颜从屏风后探出脑袋望去,榻上的苻离仰面躺着,在橙黄的灯光下,他面部轮廓柔和了不少,不似平日那般清冷锋利。
他似乎睡得不安稳,眉头轻轻皱起,好看的嘴唇也微微发干。
魏惊鸿到底是个粗心眼的,不会照顾人。
如此想着,姜颜倒了杯茶水吹凉,打算给苻离润润喉咙。谁知才以转过屏风,便对上了一双清冷的眼睛。
苻离不知何时醒了,正倚在床头看她。
这倒是好事。姜颜怔愣了片刻便回过神来,对苻离道:“渴了吗?喝点水润嗓。”
说罢,她坐在榻前,将水杯递到苻离嘴边,“不烫的,你喝。”
苻离明显是还未退烧,眼神有些失焦,看上去有些茫然和脆弱,好在还算听话,就着姜颜的手抿了几口,方哑声问:“你怎么在这?”
“睡不着,走着走着就到这了。见你一个人孤苦伶仃,便大发善心给你端汤送药。”
姜颜笑着胡诌,可惜苻离脑子还没烧傻,并不上当,拧眉道:“叫魏惊鸿来。”
“他睡了。”姜颜放下茶杯,转身去外间倒汤药,回来时见他面有郁色,便道,“季平的事不能怪你,若要较真,也该冲着我来。毕竟无论怎么看,我才是最弱的那个。”
“你不是。”苻离道。
“嗯。”姜颜搅动药碗,待药汤不那么烫了,便递给苻离,“将药喝了,睡一觉一切都会好。”
苻离皱起眉,明显有几分抵抗。
“讨厌喝药。”他说。
“也讨厌白菜,讨厌按部就班,更讨厌读书。”顿了顿,苻离忽的抬眼,没有焦点的眼眸定定地望着姜颜,在灯火映衬下闪着莫名的光,“我也讨厌你。”
“……”
姜颜可以确定苻离是烧糊涂了,往日清醒时他是从来不会表露情绪的,总是冷着一张脸,叫人猜不透摸不准,如今连说了几个‘讨厌’,可见是真糊涂了。
“你总是那般,那般……”苻离‘那般’了许久也没说出下文,只垂下眼,自语般又重复一遍:“姜颜,我不喜欢。”
“哎哎,够了够了,哪怕你是病患也不能这般任性啊。”姜颜无奈叹道,“即便是我,三番两次被你说讨厌,也是会伤心的。”
说着,她将药汤往床边一放,哼道:“既是这般不待见我,我便走了,你好生休息。”
可才刚起身,手腕就被人攥住了。
姜颜挑了挑眉,微微侧首,视线落在腕上。苻离发着烧,掌心很烫,就那么紧紧地攥着她,一声不吭。
“不许走。”冷冷的、命令的语气。
从姜颜的角度望去,只能看到他垂下的眼睑和英挺的鼻梁,还有紧抿的唇线,一如既往的清高倔强。
作者有话要说:魏惊鸿:我只能帮你们到这啦!
苻离:阿颜肯定不知道玉在我手里,我掩饰得特别好!
姜颜(蜜汁微笑):我就静静地看着你。
第28章
苻离一手端着药碗小口小口地饮着,一手仍攥着姜颜,令她脱身不得,平时冷傲矜贵的少年一生了病,倒像个小孩似的粘人。
腕上的温度烫得惊人,姜颜费力抽了抽手,谁知才从苻离掌心抽离,又被他眼疾手快地抓住了袖子,半晌挣脱不得,她‘哎呀’叹了声,索性坐在床边的踏脚上,借着昏黄的烛光打量着苻离。
他修长好看的指节上破了皮,暗红色的痂衬着白皙的肤色,显得触目惊心。屋外依旧朔风凛冽,拍打着窗扇,姜颜脑中不自觉浮现出他手持残剑立于硝烟之中的身影,想起他面对季悬失了理智的质问时低下的头颅,不知为何,心中竟有些柔软,仿佛初见时针锋相对的抬杠已成了遥不可及的前世。
莫非,这就是所谓的患难见真情?
想着,苻离已仰首饮尽了最后一口汤药。那药想必苦的很,苻离拧着眉,淡色的唇线紧抿,喉结上下滚动一番,待压抑住嗓子眼涌上来的苦意,他倾身将空了的药碗放在床边案几上。
“苻大公子,我至今对你仍是不服气的。”或许是屋内太安静了,姜颜情不自禁开口道,“在知道婚约之前,我的斗志是源于你的傲慢无礼。后来,则是源于对你的一丝嫉妒。”
未料她会这么说,苻离的手一顿,指腹在碗沿停留了片刻,而后哑声问:“嫉妒什么?”
“嫉妒你的天赋呀。无论是在考场还是在战场,你总是极具侵略性,文章、御马、射术、剑术,样样都是魁首。”可惜人无完人,上天将他的天赋精雕细琢,却将他的脾性揉成一团烂泥,别别扭扭的叫人猜不透。
苻离打断她的思绪道:“你若是三岁起就被逼着亥时睡、卯时起,十数年笔耕不辍,也能如此。”
姜颜回神,感叹道,“首辅大人这么严厉的么?”
苻离沉默。不知想到了什么,他垂下眼望着姜颜微皱的袖口,沉默了一会儿才说:“可我所求并非圣贤之道,千篇一律的格式文章我早就写腻了。”
他说这话时少见的沙哑低沉,听起来有几分落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