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一回 杨氏之死(2 / 2)

崔公公忙笑着应了,又道:“王爷还吩咐了奴才,尽快把这些事,都告知狱中的杨氏呢,总是兄妹一场,杨大老爷没了,她也该为自己的兄长哭一场不是?还有她那些侄儿侄女子孙们,身上可都流着一半与她相同的血,也该让她知道他们的近况,省得她走都不能安心。”

简浔方才已觉得十分的解气与痛快了,听得这话,更是痛快,杨氏害别人骨肉分离时,可从不手软的,如今也该让她尝尝明知道骨肉至亲正遭受劫难,家破人亡,却无能为力的锥心之痛才是,笑道:“那公公可得抓紧时间了,行刑的时间可没两日了。”

那个丑恶的人,那个丑恶的灵魂,总算要去到她该去的地方——十八层地狱,以后再不能害人了,真是老天有眼!

崔公公笑道:“大少夫人放心,奴才回头就亲自走一趟,到底也算是主仆一场,奴才也该去见杨氏最后一面才是。”

简浔笑着颔首:“辛苦公公了。”

崔公公下午果然坐车去了顺天府大牢。

杨氏被关了已快一个月了,又干又瘦又憔悴,头发还花白了,浑身恶臭的坐在角落里,崔公公差点儿没认出来,等认出来后,便笑了起来,若是让王爷见到这样的杨氏,一定会更高兴更解气,只可惜王爷不好亲自来这样的地方。

杨氏也觑着已有些视物不清的眼睛,看了崔公公好一会儿,才认出了他,立时挣扎着站了起来,嘶哑着声音恨恨道:“你这个阉奴来做什么,看我笑话儿吗?你现在已看过了,可以离开了!”

高嬷嬷见她说话间摇摇欲坠,知道她是饿的也是被浑身的病痛闹的,忙也挣扎着站起来,扶住了她,虽然高嬷嬷自己的情形,只会比杨氏更糟。

崔公公已笑道:“我来,是奉王爷之命,告诉您几个坏消息的……您不该惊慌才是啊,难道您还以为,到了这个地步,王爷说过的那些话,只是吓唬您的?您做了恶,受到了惩罚,您那个恶毒的娘,可还没受到惩罚呢,母债子偿,也算是天经地义不是吗?”

他是打小儿在宫里摸爬滚打一步步熬到今日的,与人说话时,哪个“您”字,便跟吃饭喝水一样,已成为天性了,哪怕对方是个下九流的人,他也能面不改色的称一声“您”,且让听的人觉得真诚无比,熨帖无比。

不过现下,他一口一个“您”的称呼杨氏时,却没来由的,就让人听出了一抹莫大的讽刺与讥诮来,倒比直呼“你”或是用其他更不好听的字眼来代替时,效果还更好。

杨氏已是遽然色变,声音尖利得刺耳:“王爷把我兄长他们怎么了?冤有头债有主,他这样绝情的对我我认了,可他凭什么这样对我的亲人!还有信儿,他把信儿怎么了?他要是敢对他们不利,我活着时奈何不得他,死了做鬼也绝不会放过他,一定日日夜夜都缠着他,让他不得好死!还有你这个老阉奴,竟敢背叛我们,我做了鬼也绝不会放过你!”

崔公公任她骂,反正她骂得再狠他也不会少一块儿肉,王爷更是连知道都不会知道。

待她气喘吁吁的停下后,他才掏了掏耳朵,好以整暇的道:“骂完了吗?骂完了我继续说了啊。您的大哥,因为鱼肉乡里作恶多端,被人告上了公堂,证据确凿,所以判了监斩侯,只是他还没等到行刑,便自己把自己给吓死了。至于您的几个侄儿,因为聚众斗殴差点儿致使好几个人死亡,则判了流放三千里,要不说那个知府与您大哥好呢,特地把他们判去了琼州那样的好地方,怎么样,高兴罢?男人们都有了好去处,女人们自然也不能例外,您的大嫂……”

把杨家一家子如今的处境都细细的与杨氏说了一遍,末了笑道:“至于二爷,您放心,到底是王爷的亲生骨肉,王爷可不会向您这般狠毒,怎么也不会要他的命,也真绝了他的后路的,所以,十几日前,已安排人将他送去漠北,这会儿应当已赶了一小半儿的路了。王爷心慈,还让带了些想带的、打小儿用惯了的东西和一千两银票,又让我特意买了一房人跟二爷一道去漠北服侍,对了,二少夫人也跟了去,看二爷的样子,很感动于二少夫人的不离不弃呢,指不定明年您的忌日时,您就有孙子了,高兴吗?说来二少夫人的确有情有义,虽出身差了些,人品次了些,言行举止卑琐了些,如今配二爷一个被逐出了宗室,连家族和姓氏都没有了的人,也算是绰绰有余了,嗐,看我,怎么还一口一个二爷的,该直呼宇文信了才是,不对,也不能叫宇文信,他连姓氏都没有了,要不,叫杨信得了……”

崔公公话还没说完,杨氏已是再也支撑不住,“砰”的一声摔到了地上,高嬷嬷拉她不及,也跟着摔成了一团,好容易才稳住了,见杨氏一动也不动,忙急声道:“薇姐儿,你怎么了,你别吓我,别吓我啊……”

心急如焚的凑到她面前,才发现她人虽一动不动,眼里却不断的有泪涌出,知道她是悲愤过度所致,倒是稍稍松了一口气,能流出泪来,总比泪都流不出来,只能憋在心里的强,再一想到杨家上下的遭遇和宇文信的遭遇,高嬷嬷也忍不住流下泪来。

叫杨氏怎能不哭?

娘家家破人亡,成年以上的男子全部不是死就是流放,剩下的也眼看只有死路一条,再无东山再起的机会,好好儿的一个家,就这么毁了,她死了都没脸见地下的亲娘和哥哥去,若不是她一再的心软一再的犯糊涂,事情怎么会到今日这一步,都是她害了她的那些骨肉至亲们啊,王爷真是好狠的心,她只是变相的杀了唐氏那个贱人一个,他就要让她和她的全家来陪葬!

但这还不是最让杨氏心痛的,她最心痛的,还是宇文信,她是听睿郡王说过要将他送去漠北,可她以为,他是吓唬他们母子的,他不会真那般狠心绝情,不然此番的事,他也不会只问她一个人的责,直接把宇文信给撇干净了,——人都是这样,当知道噩运有可能会降临到自己身上时,总是会忍不住比旁人多几分侥幸心理。

可王爷却真这么做了,不但真净身出户的将他送去了漠北,甚至还把他逐出了宗室,家族姓氏都没有了,那他以后还有什么希望未来可言,难道真让他一辈子与刘氏那样的贱人为伴吗,那个贱人根本给她的儿子提鞋都不配吗,都是她害了儿子,都是她害了他啊!

杨氏越想眼泪便流得越凶。

她还连儿子的最后一面都没见到,那是她唯一的儿子,他们母子此生最后一次见面的机会啊,王爷真是好狠的心,她当初怎么就会爱上了这样一个狠心绝情的人,她根本就是瞎了眼!

杨氏当天晚上便带着满腔的悲愤与绝望咬舌自尽了,反正娘家已家破人亡,儿子也被送走了,她还有什么可牵挂可忌惮的?

本来她每日都在忍饥挨饿中度过,是绝不可能有足够的力气咬舌自尽的,也不知道她到底哪来的那么大的力气,反正等第二日狱卒发现时,她蜷缩成一团的身体都已僵硬了。

高嬷嬷自然也死了,却不是咬舌自尽,而是触墙而亡的,杨氏的身体虽因临死前忍受巨大的痛苦,蜷缩成了一团,头发却是梳得整整齐齐,身上褴褛的衣裳也是理得整整齐齐,显然是高嬷嬷看着她死后,替她整理好了遗容,自己才死的。

主仆两个的眼角都有泪痕,脸上的神色也是扭曲而痛苦,也不知道二人临死前,有没有后悔过她们可笑可又可悲的这一生?

睿郡王听说杨氏竟敢不等到行刑,就咬舌自尽了,气得当即砸了手中的杯子,咬舌自尽再痛苦,难道能痛苦得过凌迟之刑不成,那个贱人毒妇真以为她死了,事情就能了了?没门儿,以前他还想着,好歹留她娘家的妇孺们一条命,既然她不识好歹,他也不必再客气,他这就让她的娘家人,无论男女老少,通通去给冰月陪葬!

倒是宇文修与简浔听说了杨氏的死讯后,很是无所谓,睿郡王定要她受凌迟之刑,他们可以权当是看个热闹,杨氏自己先自尽了,于他们也没有任何损失,不过就是条臭虫般的存在罢了,难道还要他们为一条臭虫耗费多少时间和精力不成?

宇文修更忙了,上位者想换掉一个不喜欢不满意的下属很容易,很多时候不过是一句话的事儿,做下属的想换掉上位者却是千难万难,何况宇文修与平隽想换掉的,还是一国的皇帝,稍不注意就会掉脑袋株连满门的勾当,自然就更难了。

他除了每日进宫上朝当值,更多的时间都用在了在他和简浔外面的、本该是他们新房的那所宅子里,因为他的幕僚他的心腹们都在那里,有些人是人人都知道的他的心腹,譬如秦三英周四平这些,还有几个他就提拔到今日地位的武将。

但更多的,却是别人想破脑袋都万万想不到的人,那些人,官员有之,商户有之,甚至连地痞流氓和勾栏院的大茶壶都有之,总之三教九流一应俱全,也不知他是怎么将这些人聚集到了一起,又是怎么让这些人义无反顾追随他的。

他还要空出时间来,一次又一次的和平隽私下里碰面,各自通报彼此得到的线索和彼此的进展,当然,彼此多少都会有所保留,平隽的顾虑也比他更多,他能理解平隽,任谁背后站了那么多一个家族,也会有顾虑的,不像他,在乎的人,通共就那么几个,要给他们留后路也更容易。

如此一来,宇文修陪简浔的时间自然比以前更少了,两个人甚至几日都不能坐下一起用顿饭,他为此愧疚得不得了,偶尔一次尽可能的早些回来,面对简浔一如既往的恬淡笑颜,他却连歉疚的话都说不出来,那些话说得再多又有什么用,难道就能改变事情的结果,就能让自己多陪她吗?

倒是简浔反过来安慰他:“我真不无聊,不难打发时间,倩姐姐时常回来陪我不说,她不回来时,我每日也有事做,上午呢,就看看书写写字,看看账本逗逗小吱什么的,用了午膳小憩一会儿,二妹妹她们几个就过来陪我说笑了,一屋子娇娇嫩嫩,爱说爱笑的小姑娘,你不知道多热闹,何况我本来就是喜静不喜动的性子,别人不知道,师兄还能不知道吗,你就只管放心罢,如今短暂的忙碌,都是为了以后长时间的闲适。”

她没有说出口的是,她前世在宫里,有一段时间失了宠,门庭冷落,她成日里连个说话儿的人都没有,她还不是一样熬了过来,何况宫里的女子,进宫后要学会的第一件事便是要能忍受孤清与寂寞,哪怕是没有希望的孤清与寂寞,也只能一直忍下去,她如今已好得太多了,至少她每日里都能自己给自己找到事做,她的心里更是满足安宁的,不是吗?

我心安处即是家,再没有什么能比心里安宁满足来得重要了。

何况这些日子宇文佳姐妹几个几乎日日都要到她这边来,都是自己的小姑子,简浔倒不好跟对几位侧妃孺人似的,对她们太冷淡,等相处了几日后,发现姐妹几个都是很不错的人,各有各自的优点与好处,或温柔,或活泼,或善解人意,她也渐渐有几分喜欢她们了,自然就更是宾主尽欢了。

宇文修闻言,这才心下稍松,继续投入到了自己的忙碌中。

如此到了年底,离年日近,云侧妃与尹侧妃既要忙着准备年事,庄子铺子的庄头管事们也一一登门交租子奉账来了,二人是既忙不过来,以她们的身份,也的确有些弹压不住所有的庄头管事,那些人好些甚至是服侍过睿郡王祖父的老人儿。

二人没法,只得求了睿郡王,让简浔暂时替她们分担一些,简浔推辞不过,只得尽快走马上任了,这下宇文修终于不必担心她无聊、难打发时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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