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三回 再次进宫(2 / 2)

宇文修低笑道:“当然,我这金吾卫指挥使可不是白当的。放心,皇上这会儿正与阁老们议事,一时半会儿的且散不了,便散了,我也会设法继续绊着他的。”

平氏道:“那就好。茶我们就不吃了,早些见完了云妃娘娘,早些出宫去是正经,家去后多少茶吃不了?”

宇文修一想,也是,便不再多说,给了简沫的太监一个封红,请他千万多多照顾提点一下平氏和简浔后,带着自己的人与他们擦肩而去了。

平氏与简浔方随了简沫的太监继续往前走,这次路上没再遇上什么人,很顺利就抵达了简沫宫里。

一身肉桂色宽松衣袍,头发只简单挽了个纂儿,簪了一支赤金凤凰展翅步摇的简沫肚子已经很大了,人也比上次见面时,成熟了不少,憔悴的脸上却满是疲态,两颊也肿得有些不正常,再配上两个大大的黑眼圈,平氏与简浔纵不知道太医的诊断,也能一眼就看出她的确忧思过度,寝食难安。

“臣妇/臣女见过云妃娘娘,娘娘万福金安。”母女两个却还不能立时表达自己的关心与担心,还得先给简沫见礼。

早被简沫吩咐左右搀了起来:“本宫上次见夫人时,就觉得投缘,夫人且不必与本宫客气了。”

待平氏与简浔起来后,又赐了座,让人上了茶点来,才将左右都屏退了,叫起平氏与简浔来:“大伯母,姐姐……”才刚起了个头,眼泪已是落了下来。

平氏不由慌了神,忙道:“娘娘这是怎么了,是不是受什么委屈了?不管受什么委屈,如今都最好少哭,不然以后眼睛要坏的。”

简浔也道:“是不是皇上对娘娘不好?”

可看简沫宫里的一应摆设,又都是最好的,款待她们的茶也是最好的雪顶含翠,方才众宫人也对她恭敬有加,明贞帝应当对她很不错才是,不然她怎么能这般风光,宫里还会少拜高踩低的人吗?

简沫已扯下帕子拭起泪来,道:“皇上待我倒是不错的,可我心里害怕,怕我不能顺利将孩子生下来,怕万一生下倒是生下来了,我却没能……到时候谁能护着我的孩子?怕他有这样那样的缺陷,怕他不能顺利长大,怕他……可这些话我谁都不能说,当着皇上的面儿更不敢说,只能一直憋着,憋得我都快撑不下去了,不然我也不会麻烦大伯母和姐姐进宫的,我知道大伯母要照顾祖父,姐姐要准备嫁妆,可都知道女人生孩子是一只脚踏进鬼门关的事,我真的好害怕……”

所以她忍了又忍,到底还是没忍住回了皇上,说要召自家大伯母进宫来见一面,却留了个心眼儿,没与明贞帝说,她会连简浔一并召进宫来。

简沫自然知道平氏待她不差,并没有因为她那不成器的父母就迁怒她,可在她心里,除了古氏,最亲近最信任的始终是简浔,总觉得自己不见简浔一面,就一定不能心安,好在皇上向来待她不错,当初简君平和简菡做了那样该诛九族的事,也没有迁怒她,也许,只是她多心了,皇上其实早把什么都忘了呢?

这般一想,她想见简浔一面的心就更强烈了,她已没了母亲,最亲的人就是姐姐了,且容她自私任性一回罢。

简沫说着,眼泪再次决了堤,与肚大如鼓形成鲜明对比的单薄双肩,也抖得越发厉害了。

平氏与简浔对视一眼,再也没法只坐着说些空洞的安慰的话了,平氏只得上前让简沫靠在了她身上,柔声说道:“娘娘别怕,虽说女人生孩子是凶险,可母子平安的毕竟是大多数,且太医和宫里的稳婆都是全大邺最精于此道的,那就更不可能让娘娘和小皇子出事了,娘娘千万别自己吓自己,这最后几日,就该什么都不想,只管好吃好睡,养足精神,等着小皇子瓜熟蒂落,以后您就知道,想像现下这般闲,是万万不可能了,孩子一会儿要吃一会儿要拉的,您只会恨不能把他再塞回肚子里,只会不知道多怀念现下的闲适时光。”

简浔也握了她的手,道:“母亲说得对,有最好的大夫和稳婆,娘娘一定会母子平安的,娘娘与其担心那些有的没的,倒不如趁现在想想小皇子的名字,虽说大名皇上定会赐下,小名儿娘娘却是可以起的,总不能小皇子生下来后,其他人都叫小皇子,您也叫小皇子罢,当然要独一无二,他才能知道您于他是独一无二的呀。”

到底没生养过,她不能似平氏那样以过来人的感受开解简沫,只得从旁的方面来转移她的注意力了。

“道理我都知道,可我还是害怕……尤其宫里除了皇上,我只有一个人,连个可以依靠,可以说话儿的人都没有,偏皇上,偏皇上……你们不知道,你们什么都不知道……”简沫却仍是泪如雨下,说着说着,还忍不住哭出了声来。

平氏与简浔又对视了一眼,都从彼此眼里看到了焦灼,简沫再这样哭下去,万一动了胎气,腹中的龙种有个什么好歹,她们母女可万万担待不起啊。

万幸简沫哭了一会儿,哭声便渐渐小了下来,人也平静了不少,再不复方才的紧绷与焦灼,等平氏以茶水浸湿帕子,给她拭净了脸上的泪后,她的情绪就更平稳了,赧然道:“让大伯母和姐姐看笑话儿了,实在是平日连个可以对着哭的人都没有,不过哭过一场后,我觉得心里好受多了,多谢大伯母和姐姐。”

所以,她只是心理压力太大,却没有人可以倾泄,才会忧惧过度,寝食难安的?

简浔思忖着,平氏已笑道:“有什么可谢的,我们也没有为娘娘做什么,不过娘娘觉得好受多了,我们也可以心安了。如今娘娘就跟我方才说的那样,只管好吃好睡,养足精神,等着小皇子瓜熟蒂落就好了,这可是皇上的长子,皇上必定比娘娘还看重,娘娘的福气且在后头呢。”

简沫闻言,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低头苦笑了一下,但立刻便抬起了头来,笑道:“如此就承大伯母吉言了。祖父这些日子可还好吗?若不是我如今身子不方便,我是真的很想出去探望他老人家的,我如今的亲人,已是一日比一日少了……大伯父大伯母这些日子,一定辛苦了罢?”

平氏笑道:“不过是尽了我们为人子为人媳的本分罢了,不敢言辛苦,娘娘言重了,娘娘也别太担心公爹,他老人家很是豁达,时常都跟我们说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反倒开解安慰我们别伤心难过。”

简沫轻轻点了点头:“祖父向来可不是这样吗,他老人家磊落一生,只可惜生了简君平那样一个儿子,几乎累得自己晚节不保,更几乎连累了全家……大伯母,我有一件事求您,我娘她,我回宫后多方打探寻找,都找不到她当日被葬到了哪里,只怕是……尸骨无存,您能代我找个安静点的寺庙,给她点一盏长明灯,再给她做一场法事,超度一下吗?也不求菩萨保佑她下辈子如何大富大贵,只求菩萨能保佑她下辈子被再遇上简君平这样的男人,一辈子平平淡淡的就好了。”

她说这话时,眼里已没了泪,却是早已把该流的泪都流光了,惟余满心的怅然与钝痛,母亲这辈子,也真是太苦了,这苦有别人加给她的,更多却是她自找的,她一定要引以为戒,无论如何也不让自己落到那样的下场,哪怕别人不爱自己,也一定要自己爱自己!

平氏固然对简君平和简菡深恶痛绝,对古氏却也没好到哪里去,不过简沫既开了口,她也不好回绝,遂点头道:“娘娘放心罢,我回去后便亲自办这事儿去,再给娘娘求一道保佑娘娘母子平安的平安符,只是我进宫太频繁难免引人侧目,该怎么才能送到娘娘手上呢?”

想起进宫得太急,且不知道此行是凶是吉,便什么东西都没给简沫准备,旁的不说,好歹给她带几样点心,或者几身小衣裳呢?不过话说回来,她们便是真带了这样的东西进宫,宫里规矩大,也十有**进不了简沫的口,上不了小皇子的身,反而一有个什么不对,这便是现成的证据,不带也是对的。

可心里终究还是有些过意不去,所以平氏才想着给简沫求一道平安符,也算是他们一家对她的一点心意罢。

简沫闻言,就慢慢笑了起来,笑着笑着,又红了眼圈,道:“大伯母,也就只有您和姐姐,才会记得这样关心我了,你们对我的好,我会永远都记着的。等平安符求来了,大伯母就着人递个话儿给宫门的小润子,我自然就知道了,届时自会让小路子去府里取的。等有了大伯母的平安符后,我就可以安安心心的生产了。”

平氏点点头:“我知道了,我明儿安排一下,后日就去寺里。”

简沫再次向她道了谢,扬声叫了自己的贴身宫女进来:“去把本宫妆台第四层那个龙凤呈祥的匣子取来。”

待匣子取来后,复将人打发了,将匣子递给了简浔:“姐姐大喜的日子,我是不可能到场道贺了,甚至连明面上给姐姐添妆,让姐姐能嫁得更风光一些都不可能,所以只能今儿先把添妆给姐姐了,是几件此番回宫后皇上才赏的首饰,我都没上过身的,姐姐千万别嫌弃。”

简浔不好当着她的面儿打开匣子,自然也就不知道里面的东西到底有多宝贵,明贞帝赏的东西,说心里话她一千个一万个不想要,可又是简沫的一番心意……

只得向简沫道了谢,收下了匣子,心里已在想着,也不知道这些东西上面有没有印记,让稍微懂行点的人就能看出是宫里出去的,不然倒是可以变卖了,或是用来改善宇文修那些伤亡了的亲兵家眷们的生活,或是索性就买了粮食,在城外施粥给还没回乡的饥民难民们也是好事。

思忖间,又听得简沫道:“对了大伯母,我做女儿的能想着替我娘点长明灯,做法事超度,祖父与大伯父做父亲和兄长的,也定然有一样的想法,或是已经付诸于行动了罢?”

哪怕简君平作恶多端,实在罪有应得,也因此被出了族,以祖父和大伯父的善良宽容,只怕也不忍见他沦为孤魂野鬼,好歹也会最后为他做点什么罢?毕竟人死如灯灭,生前一切好的坏的,都随着其人身死,随风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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