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回 王府众生(2 / 2)

竟反倒疑起她中饱私囊来,简直可恨至极,谁不知道但凡能有机会上战场的人,连个小兵卒子都富得流油,更不必说有个一官半职的了,那个鬼之子这两年还不定攒了多少私产呢,听说每个月都有东西往崇安侯府送,难道那些都是天上掉下来的不成?

偏王爷如今眼里心里只有他,一回来便急巴巴见他去了,又让人传话让她大摆筵席为他接风洗尘,再有宇文倩那小贱人日日替他说好话儿,再这样下去,这个家还有他们母子的立足之地吗!

睿郡王妃想着,看了一眼坐在自己下首的儿子宇文信,睿郡王英俊潇洒,气度不凡,睿郡王妃也不是个丑的,宇文信身为他们的儿子,自然也是天生一副好相貌,且他打小儿书便念得好,连先帝在时,都夸过他‘此子将来大有可为’,所以向来是睿郡王妃最大的骄傲,心里更是早已将睿郡王世子视为自己儿子的囊中之物,她儿子这么优秀,他不做世子了谁配做,难道那个鬼之子吗?

万万没想到,还没到三十年,河东河西便掉了个个儿,那个鬼之子竟出息成那样,连带王爷的心也全偏到了他们姐弟那边儿去,她再不奋起反抗,难道还眼睁睁等死吗?十五年前那个死鬼斗不过她,如今她的儿女自然也是一样,且给她等着罢!

外面忽然传来一声拖长了的唱喝:“王爷到——,县主到——、大爷到——”

睿郡王妃猛地回过神来,忙攥紧拳头强迫自己换上温柔无害的笑容,起身领着众人屈膝拜了下去:“王爷万福金安。”

睿郡王心情好,人也宽容,立刻便笑道:“都起来罢,既是家宴,且都不必拘礼了。”

话虽如此,除了睿郡王妃,其他人仍依次给宇文倩和宇文修见了礼,姐弟两个也给睿郡王妃见了礼,当然主要是宇文倩见礼,宇文修不过只草草抱了下拳而已,少不得又让睿郡王妃怄了一回,才在睿郡王落座后,依次也落了座。

睿郡王妃便忙吩咐下人上起菜来,又笑向睿郡王道:“今年咱们家可真是喜事连连,先是大爷升了千户,如今县主的喜事也近在眼前了,等再过一两年,大爷也办了喜事,迎了大奶奶进门后,王爷与臣妾便可以高卧着含饴弄孙了,实在可喜可贺,臣妾先敬王爷一杯。”

说得睿郡王十分的欢喜,在恼了睿郡王妃十来日后,终于肯正眼看她了:“王妃说得好,本王也敬你一杯。”

夫妻两个放了杯举了箸,众人方也纷纷举了箸。

只是菜才上到一半,坐在旁边偏席上的一位孺人便呕吐起来,一番折腾后,含羞带喜的低声回答起次席上一位侧妃的问题‘你这样多久了?除此之外,还有什么不适不成?’来,“已经快半个月了,除此之外,还老是想睡觉,想吃酸的……”

这下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这孺人分明就是有了身孕。

宇文倩身为长姐,见此情形,忙将一众弟妹带了出去,这种时候,他们做儿女的哪还适合再留下?

余下睿郡王在另一位侧妃也问了那孺人:“那你的月信多久没来了?已经四十余日了?那十成十是有了!”后,捋须朗笑起来:“那必定是有了,快传太医!府里也好几年没添丁进口了,倒真是应了王妃方才那句‘喜事连连’。”

睿郡王妃一口老血堵在喉间,吐不能吐出来,咽又咽不下去,差点儿就没将自己给憋死过去,还是紧紧攥了拳头,指甲都嵌进肉里了,才在疼痛的刺激下,堪堪稳住了,笑道:“可不是,只是唐孺人你也是糊涂,身体既不舒服这么多日了,怎么也不说早早回了本宫,打发人请太医来瞧瞧。”

唐孺人娇娇怯怯,一副弱不胜衣的样子:“嫔妾也想回了娘娘的,只是又想着自己无病无痛的,怕给娘娘添麻烦,想着再撑几日,若实在撑不过去了再回娘娘也是一样,没想到……”一双妙目直往睿郡王脸上瞟。

睿郡王呵呵笑道:“漪儿也是不想与你添麻烦,好了,既八成是有了身孕,漪儿且先回房歇着去,太医随后便到,本王现下不得空,回头一得了空就去瞧你。”

想了想,侧妃云氏住得离唐孺人最近,又吩咐后者:“漪儿年轻,你又是过来人,本王就把她托给你照顾了,务必要保证他们母子都好好儿的,来年给本王再添个大胖小子大胖闺女儿。”

云侧妃膝下有一女,即睿郡王府的二小姐,所以她才母凭女贵做了侧妃,可惜之后再没开过怀,与唐孺人自然没有利益冲突,闻言忙笑着应了:“王爷放心,臣妾一定将唐妹妹母子都照顾得妥妥帖帖的。”

另一位侧妃尹氏笑着接道:“不但云姐姐,臣妾与另几位生养过的妹妹,也一定会时常去探望唐妹妹,陪她说话解闷儿的,告诉她一应注意事项的,王爷只管放心罢。”

说话间,还不忘有意无意睨一眼睿郡王妃,眼里有睿郡王妃才看得懂的挑衅与幸灾乐祸。

睿郡王妃就更怄了,一个个儿的全是贱人,全是贱人!

早前睿郡王是没有侧妃的,连孺人都只各替他生了一个儿子和女儿的尹氏与云氏,其他全是没有名分的通房,且睿郡王一年里也到不了她们屋里几回。

但王善保两口子虐待宇文修之事事发后,王府后宅的格局便变了,睿郡王先是又抬举了几个孺人,让她们都有了身孕,然后又升了尹氏和云氏做侧妃,睿郡王妃早前从不将二人放在眼里的,所以当初她们有孕时,才会什么都不做的任她们平安生下了孩子,只要王爷的心在他们母子身上,只要她儿子是板上钉钉的世子,其他女人纵生了再多庶子庶女,又有什么关系,她还可以对内对外都为自己赢一个贤名呢!

万万没想到,有朝一日竟会养虎为患,可再要杀一儆百甚至谁挡杀谁显然已经迟了,王爷已与她离了心,她再轻举妄动,成功了便罢,一旦失败,岂非万劫不复?她才不会把眼看就要到手的东西白白便宜其他人呢!

于是睿郡王府后宅的格局便这么定了下来,一直持续到如今。

只是睿郡王妃心里长年累月下来有多煎熬有多憋屈,就只有她自己才知道了,尤其如今一刺未平,又添一刺,她只怕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内,都没法儿睡一个囫囵觉了。

宇文倩在外面一边幸灾乐祸着,一边笑眯眯的与弟妹们闲话儿:“五妹妹不是成日都说家里就你最小,好没意思吗,如今好了,你很快就不会是最小的了,开不开心啊?”

五姑娘宇文仙才五岁多,闻言立刻拍手笑道:“当然开心,我也要当姐姐了,我太开心了!”

其他弟妹们也都满脸笑眯眯的,表面看似是在为又要添弟弟妹妹开心了,实则高兴的却都是另有其事,也可见睿郡王妃这个“贤德人”,真没有旁人以为的那般贤德,那般得人心了。

惟独宇文修与宇文信两个一副淡淡的样子,稍后散了时,宇文倩因低声问弟弟:“方才二弟不高兴也就罢了,你怎么也不高兴啊,敌人的敌人就是我们的朋友不是吗?”

宇文修闻言,淡淡道:“我哪有不高兴,我从来都这个样子,姐姐还不知道么?”

宇文倩却撇了嘴:“你哪有从来都这个样子了,在侯府你可从来不是这样的。再说了,你是我亲弟弟,你不高兴了,别人察觉不到,我还能察觉不到不成?说罢,到底为什么?”

“真没什么,姐姐别多想。”宇文修仍是一副淡淡的样子,心里却是的确不高兴的,一面不停的标榜着对他们的生母情深意重,一面又被杨氏所迷,等杨氏年老色衰不如他的意了,又弄出一大群莺莺燕燕庶子庶女来,弄得一个家暗潮汹涌乱七八糟的,他实在瞧不上所谓父王的做派。

不过宇文修也知道姐姐对睿郡王还是很有感情很崇拜的,所以聪明的没把这话说出来,省得姐姐听了不高兴。

而宇文倩见弟弟实在不肯说,也是知道他性子的,只好也不说了,姐弟两个又同行了一段,便各自回了各自的院子。

宇文修一回到自己的院子,月姨便迎了出来:“哥儿晚宴必定没吃饱吃好的,我早亲手擀了面,炒了你最爱吃的荠菜香菇浇头,这便下给你吃好不好?”

月姨原本一直在崇安侯府管着宇文修屋里的事的,等宇文修去了蓟州后,宇文倩单独与她说了一番话:“以后弟弟总要回家去的,难道月姨打算让他回去后,屋里什么都是陌生的,连吃个饭喝个水都不敢放心的吃喝不成?您不替他把屋子看好了,谁还能替他看,而且将来浔妹妹过门后,也要住那屋子的,更不是小到屋内屋外的一朵花一棵草都不能掉以轻心了。”

她便搬回了睿郡王府来,平日宇文修不在时,她就深居浅出的替他看守门户,至多偶尔去一趟宇文倩屋里,宇文修回来时,则事无巨细的服侍照顾他,让他在睿郡王府内,也能多少感受到几分除了宇文倩之外的来自亲人的温暖,譬如此时此刻。

宇文修见到月姨,脸上终于有了一丝笑模样,尤其见月姨精神气色都极好,穿戴得也好,知道她果真如姐姐所说的,没受任何委屈,心情就更好了,点头道:“少要些面,多要些汤,我吃完后就好睡,明儿一早还得回侯府给师祖师父磕头呢。”

当然最重要的,还是去见浔妹妹。

月姨如何不知道他的心思,笑眯眯的点头道:“知道了知道了,这就去给你做,你且先洗个澡罢,热水和干净的衣裳早给你准备好了,等你洗完出来,面也不烫了,整好吃。”

于是主仆两个一个进了房间直奔净房,一个则直奔小厨房而去。

宇文修刚进净房,衣襟才解开一半,便察觉到有人进来了,立时停止了手上的动作,冷冷道:“出去!”

他这院子因他常年不在,且不喜别人服侍,除了月姨,便只配了两个丫鬟和四个粗使婆子供月姨使唤,宇文修也大略见过几人,因宇文倩说都是绝对老实可靠的,他才答应留下了她们,倒是没想到,终究还是露了狐狸尾巴。

等了片刻,不见对方有任何动静,反而呼吸越来越沉重,宇文修的脸色越发难看了,转身一看,对方却不是他院里那两个丫头中的一个,而是另一个陌生的,长得十分妖艳的女子。

见他终于转过了身来,俊美非凡的脸在氤氲的热气里,越发的如谪仙般凌然不可侵犯,偏他的胸口又微微敞着,露出了精致的锁骨和一片光洁如玉但精瘦结实的胸膛,又给这份凌然添上了几分香艳,那女子脸上的痴迷之色就越发的掩饰不住了,好半晌方勉强自持住,娇声说道:“奴婢是王妃娘娘,派来服侍大爷的。”

一面说,一面便想凑上前,服侍宇文修宽衣沐浴,至于宽衣沐浴后的事,还不是顺理成章么。

只可惜她的手还没挨上宇文修的衣角,整个人便已随着“嘭”的一声重响,叫宇文修给踹到了门外去,然后是他越发冷厉的声音:“来人!人都死哪里去了!”

很快秦三英与周四平便闻声赶了过来,瞧得地上躺着个一动不动的女子,宇文修则站在净房的门口满脸森冷,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忙满脸羞愧的单膝跪了下去:“请爷降罪!”

他们竟然在眼皮子底下,让个女人混进了爷的房里,也就难怪爷会生气成那样了,可谁能想来,爷一回王府便跟个冰块一样,八丈开外就能冻得人直打哆嗦,还有女人会上赶着来倒贴呢?更兼他们想着回京了怎么着也比在蓟州时安全,便不自觉放松了警惕……罢了,如今再说什么都无用了,且等着受罚罢!

很快月姨也闻声赶了过来,弄明白事情的前因后情后,恨得牙痒痒,王妃是什么意思,想让修哥儿色迷心窍,甚至弄出个庶长子来,坏了与侯府的亲事吗?实在太可恶了!

月姨因说道:“哥儿等着,我这就回了县主,请王爷为哥儿做主去。”说完便要出去。

叫宇文修拉住了,放缓了声音道:“月姨你不用管了,继续忙你自己的去,我会处理好的……我真会处理好的,我都这么大的人了,您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好说歹说将月姨哄走了,方冷冷看向地上已清醒了几分的女子,阴测测的说道:“这个女人不是想男人吗,把她送出去给王五他们几个,就说是我赏他们的,至于你们两个,一人去领二十军棍!”

自己是王妃娘娘精心养来服侍爷儿们的,如今却要被送去给一群粗人……那女子浑身抖得筛糠一般,想开口向宇文修求饶,喉咙却如被堵住了一般,一个字也说不出来,终于忍不住两眼一翻,彻底晕死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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