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可惜如今他不过是受了旁人的牵连给人捉去衙门里,前脚走,奴家家中后脚就逃了两房姬妾,万一来日老爷冤屈昭雪,回到家中问奴家要人时,奴家又要如何答复他”
说到此处,半是真心半是假意的,嘤嘤咛咛哭将起来。那杨氏见吴月娘一上来就将此事堵住了自己的嘴,倒不好多说了,支支吾吾的,只得好言相劝她往开处想,切莫寻了短见。
倒是那杨宗保心意笃定,因走上前来深施一礼道:“亲家奶奶在上,原本两房的长辈在此,原没有晚生说话的份儿,只是如今既然有个不情之请,也少不得说了。
只因过几日是我亡兄忌日,当日晚生送我嫂子成亲时,两家曾有文书约定,虽然嫂子再嫁,只因她娘家不在此处,我们杨家就算得是她娘家一样的,两门亲戚自此来往不绝,也不好断送了我长兄香火,晚生成家之前,家中香主依旧是我嫂子担待,每到亡兄忌日,还要烦请我嫂子回到杨家主持祭祀。当日文书犹在,上面自有西门大官人用印,若亲家奶奶不信,但请一观。”
说到此处,果然自袖内取了一张文书,递在那吴月娘的手上,月娘原本硬气,打定了主意不肯放人的,如今见了此物,那要强的心思是一份也没有了,只得叹了一声道:
“亲家兄弟话虽然不差,只是如今府上人多事杂,我们老爷又遭了官司,依奴家看,今年的祭祀就免了吧”
那杨宗保不卑不亢笑道:“亲家奶奶这话差了,常言道私凭文书官凭印,如今就算闹到衙门里去,我嫂子只怕也是要判给我们杨家做香主的,左不过两三日,依旧送回来,完璧归赵,这几日只怕要劳烦亲家奶奶多担待则个了”
吴月娘听了这话,心中暗道:“可别看错了这个毛头小子,到底是念过圣贤之书的人,奴家真心说不过他,只是他们杨家口口声声说不过几日依旧送过来,只怕这孟玉楼一旦走了,却是打开玉笼飞彩凤,顿挫铁锁走蛟龙”想到此处,心中老大不舍,只是事已至此,自己府上也是断无力量与那举人老爷家中纠缠,只得勉强点头道:
“如今是杨举人家中占理,奴家强辩不得的,既然恁的,奴家就去请三姐出来,将人交给亲家太太带了去,只是好歹看着奴家薄面,不过两三日做了法事,依旧送回来罢,家里没人,奴家晚间也是睡不踏实”
那杨氏姑侄两个自是满口答应,一时月娘往后头去请玉楼,进了门见了,忍不住大哭起来道:“好狠心的三姐姐”只说了一句,扑进玉楼怀里放声大哭。
那孟玉楼先是给她唬了一跳,继而跟着眼圈儿一红,忍不住滚下泪来,将月娘搂在怀中,柔声说道:“大姐姐,奴家此番出去,无论你信与不信,都是为了西门府上,姐姐今日恨我,奴家不敢分辨,到日后,自有你我重逢之时”
姐妹两个离情别绪,抱头痛哭了一番,玉楼方命小鸾打点了一个包袱,只带了随身之物,簪环首饰、四季衣裳一概不用,只将杨戬送的那一根金簪子斜插在发髻之上,又拿出一件肚兜儿来,递在月娘手上,柔声说道:
“大姐姐,这件东西,奴家绣好了好几日,原本打算给哥儿百日时带上的,谁知也等不到那个时候了,大姐姐好歹替我给哥儿穿了,省得他晚间睡觉不老实,风吹了肚子”说到此处,心里又舍不得官哥儿、孝哥儿,又哭了一回。
还是小鸾劝住了,说是怕杨氏姑妈在外头等急了,两个方止住了啼哭,玉楼就与月娘在三房门首处分别,各自去了。到了西门府上后角门儿处,会齐了杨氏姑侄,早见那红药大姑娘引着一辆八宝车过来笑道:“奶奶的东西奴婢都收拾妥当了,如今就往举人老爷家里迁过去罢。”
孟玉楼知道车中乃是杨戬送与自己的细软,那红药姑娘这个当口儿送过来,知道自己当着杨姑妈的面不好推辞,心中无奈,只得答应了。
说着,玉楼与杨姑妈坐了车,杨举人跨车沿儿,小鸾、红药两个跟车,一家人往杨家去了。
一路无话,到了杨家,小鸾、红药两个扶了玉楼下车,那杨氏姑妈引着,往孟玉楼原先上房屋中去,玉楼进了房中,但见原先陈设一概不变,依旧是当日自己与杨家大爷起居之所,不由得触动旧日恩情爱意,忍不住大哭了一场。
杨氏等人连忙劝住了,她小叔子杨宗保笑道:“嫂子快别哭了,只是进了外间就这样,若是到了内间,还不一定怎么样呢”
玉楼听了这话,心中疑惑,倒止住了哭泣问道:“内间不是当日奴家再嫁的时候,都搬空了么”说着,扶了小鸾的手臂往内间去,红药打起帘子。
定睛一瞧,但见房内摆着一张南京金漆描画拔步床,不由得吃了一惊道:“奴家记得当日这床舍不得,带了去,又给西门大姐儿做了陪嫁,如何今日却在此处”
那杨宗保笑道:“嫂子不知道,前儿尚举人家里不是遭了官司么他家费尽心机要运动,保他出来,只因那尚举人娘子家里恼了,不与她银子,他家大娘子无法,只得将闺中之物拿出来变卖,流落坊间,其后兄弟中了举人,家道殷实起来,就重金购得此物,也算是放在哥哥房里,留个念想,不想今儿竟还能将此物孝敬嫂子。”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粉猪、草草、西西亚、碧城、莉莉桃花、蝶双飞、小狐狸、樱桃小微、没节操君客官的惠顾,祝大家周末愉快。
玉楼和月娘kiss了00
、第六十九回
孟玉楼听小叔子说了这件拔步床的前因后果,心中倒是过意不去,当日只因自己处事不妥当,连累的尚举人家中遭了官司,如今又趁机夺了他娘子手上心爱之物。
只是这件东西是小叔子杨宗保买来孝敬自己的,又不好推脱,只得含蓄劝道:“论理如今咱们家也算是列入官宦门庭,兄弟要买些东西装点门面也不是不好,只是这件东西大有奢靡之嫌,念书人家儿,总要以清贵为要。”
那杨宗保听了连忙答应了几个“是”字,一面安顿了她们主仆三个在房内休息,自己送了杨姑妈回房歇着,又命家中婆子往集市上采办菜蔬酒果,晚间要给嫂子接风洗尘。
到晚上,又开了家宴,杨氏姑妈坐了首席,孟玉楼和杨宗保两个打横对坐,红药执壶,小鸾捧菜,吃一顿便饭。玉楼久在大富之家,如今回在原先殷实人家儿吃饭,倒觉得香甜,与杨氏姑侄两个说笑一回,略解心中遭了官司的烦闷之情。
正说着,忽听得门首处有小厮来报,说尚举人带了娘子前来拜会,唬得孟玉楼和杨氏姑妈往后面避走,那杨宗保心中老大不乐意,埋怨这尚举人不会挑时候,倒赶着人家吃饭的钟点儿过来,只是念在同窗之谊不能不见,因连忙整顿衣冠出去接着。
就瞧见那尚举人满面春风的进来,问了好,分宾主落座,因笑道:“今儿来的不巧,看样子赶上府上正开饭。”
杨宗保只得摇头笑道:“与姑妈吃顿便饭,倒不值什么,只是不知年兄前来小弟敝处有何指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