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宫闱之事谁说的准呢,事到如今也只有尽人事听天命了。”两个商议一回,也没什么结果,那西门庆心中烦闷,不欲与妇人盘桓,玉楼见他不耐烦,也不催着他往别的房里睡,打发他吃了饭,命玳安儿、平安儿两个小厮好生服侍着,送到外头小书房睡去。
自己独坐妆镜台旁,懒懒的卸了残妆,又见头上依旧是那根刻着自己名字的金簪子,因伸手摘了下来,拿在手中细看,依旧是“金勒马嘶芳草地,玉楼人醉杏花天。”两句,在心中默念了两遍,但觉口角噙香。芳心纠缠起来,忍不住又想那杨戬如何脱险之事。
当日自己屡次身陷险境,都是这杨大人英雄救美猛虎护花,如今他身陷牢狱之灾,只可恨自己一个妇道人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也不知如何才能挽救此人于水火之中。
正在情思缠绵之际,忽见小鸾从外头跑了来,娇喘吁吁地,向房里探头探脑。孟玉楼见了,问她:
“鬼鬼祟祟的做什么方才爷在这里,你不说进来伺候着,反倒跑出去贪玩了,也是该打。”
小鸾听说西门庆不在这里,方放心进来,说道:“奶奶可别冤枉了好人,方才我在门首处答应着,就瞧见那来昭媳妇在院门处朝我摆手,我过去问她:嫂子什么事莫不是找爷和三奶奶说话儿
那来昭媳妇儿倒说不是,只因她家就住在西角门儿处,方才在家时,听见门口有人问,出来一瞧,是个美人儿一样的丫头,十六七模样,标标致致,那丫头说奴婢的手帕交,烦请这大嫂子寻我出去。奴婢心里纳闷,只好跟她走一趟,奶奶猜是谁来寻我”
孟玉楼听闻此言心中一动,试探着道:“莫不是你常说的,那红药大姑娘”
小鸾闻言拍手笑道:“奶奶真是个活神仙,可不就是红药大姐姐么她见我出来,才有些笑模样儿,一双桃花眼好不可怜见的,哭得烂桃儿一般,因问我,能不能想法子请她跟奶奶见上一面,她有好些话要对奶奶说,还有杨大人被捕进京之前要交给奶奶的东西。”
孟玉楼听了这话,明知道自己不能接茬儿,心里埋怨那杨戬,就算有什么说的,也该托付给家里的男仆人,说给自己的丈夫知道,怎么反倒要一个通房大丫头来传话,又与自己说呢
只是如今小鸾既然提了,自己一口回绝,万一真有什么关乎杨戬身家性命的大事,岂不是又要抱憾终身想到此处也不急着答应,反而埋怨那小鸾道:
“你这蹄子,如今人大心大,这样的大事不跟我商量,就擅自做主答应下来,现下那杨大人给人拿住了关在牢里,谁知道明儿是怎么个局面,如今咱们家亲家老爷都吃了他的挂落,你还敢与他家攀扯,胆子也忒大了”
小鸾听了这话嘟起唇瓣道:“奶奶平日里教我如何做人来我如今长成这样儿,也都是奶奶教的,你往日常说咱们家不是那样势利小人,自家的穷亲戚求帮告借的,你也都应承下来,如今我见红药大姐姐哭得泪人儿似的,她主子又救过咱们,才答应了,不想反而挨了奶奶一顿排揎,我也是白效力”
玉楼见她顶嘴,倒给她怄得笑了出来道:“这也罢了,你这蹄子,又充什么荆轲聂政,我答应就是,免得落下一个不贤良,不知道知恩图报的名儿。”
说的小鸾眼睛一亮,嘻嘻笑道:“我就知道奶奶嘴上犹豫,心里却是愿意帮这个忙的,既然恁的,奶奶何时得空儿,就见一面罢。”
孟玉楼道:“如今莲花庵去不得了,也没个好由头,不知如何厮见呢”
小鸾道:“那红药大姐姐早替咱们想好了,就扮作卖花儿的姑娘,从后角门儿进来,我引着往奶奶房里,趁白天爷不在的时候进来,再没别人瞧得出端倪来。”
玉楼听了这计策噗嗤一笑道:“这红药大姑娘倒是机灵着呢,想来也是一表人物。”两个商议妥当,小鸾依旧陪着玉楼在里间炕上睡了。
那孟玉楼素来是个心底无私天地宽的主儿,无论夫主来与不来,一直睡得香甜,谁知这一日晚间一闭上眼睛,就瞧见那杨戬衣衫不整浑身伤痕,在三法司衙门会审上给人非刑折磨,娇呼一声醒了时,又是南柯一梦,回身看那小鸾,倒是睡得香甜,心中十分艳羡这孩子情窦未开,自己芳心纠缠,郁郁的斜倚薰笼,也不知这一回吉凶如何,可恨自己生做妇人身子,没脚蟹一般,不得自由,也只好困坐闺中等待消息一夜不曾睡。
到第二日,小鸾睡得倒好,翻身抻了个懒腰,见玉楼枯坐熏笼旁边,似睡非睡的,满面泪痕未干,倒是唬了一跳,连忙跳起来,捉了玉楼的藕臂摇晃道:
“三娘醒来,三娘醒来”
玉楼忽然醒了,见小鸾惊惶瞧着自己,满面狐疑,再一摸面上犹带珠玑,倒是心里一虚脸上一红,啐了一声道:
“昨儿做的噩梦,你睡得倒好,也不知摇我一摇。”
小鸾听了好奇道:“奶奶从来不曾做过噩梦的,这真奇了,莫非上次五娘中邪,咱们房里也有了不干净的东西不成”
玉楼摇了摇头道:“那也未必然,恐怕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昨儿听你们老爷唬成那样儿,我心里也是替他着急呢,是了,他今儿不知用了早饭没有,你往小书房去打听打听,若不曾用饭时,给他送去。”
小鸾答应一声,起来梳洗了,自去。
不一时仍回来道:“我听跟老爷的玳安儿说,老爷今儿早走了,并不曾留下话儿,只怕还是要往衙门里听消息吧。”
玉楼闻言只得点了点头道:“既然恁的,咱们先去上房屋里请安,回来你再去请那红药大姑娘进来商议。”
小鸾答应着,服侍玉楼梳洗了,因为家中遭了事儿,也不好再做艳丽打扮,只穿了家常衣裳,都上斜插一根珍珠簪子了事。
两个出门,来在上房屋门首,见外间是乳娘如意儿抱着哥儿,正哄着玩儿呢,见了三娘连忙上来请安。
书中暗表,那孟玉楼自从嫁入西门家中,真是为人随和言语谦恭,又惜老怜贫的,府里下人多得她的好处,乐得与她相交。
如意儿请了安,又抱着月娘的孩子笑道:“孝哥儿也给三妈妈请安呢。”
玉楼见了噗嗤一笑,握了握孩子的小手儿笑道:“大姐姐的哥儿取了名儿了,我都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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