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子哪一点儿玷辱了你呢”
说的金莲不依,将孟玉楼按在炕沿儿上就要搔她的痒,玉楼连忙娇笑着求饶,金莲才放了她,两个起身,那潘五姐往熏笼上一歪,叹道:
“到头来,就只有你这三丫头还疼我,奴一生没个人气儿,如今便是个石头人儿,也叫你这妮子给捂化了。”说得玉楼心中虽然还保留了几分,也是有些感动,携了她的手柔声说道:“方才大姐姐已经打发人去莲花庵问过了,那薛姑子说,图谋人的青丝,无非就是纳鞋底出出气,好比每年过节在绣鞋里画小人儿一样,上不得台面、成不了气候。
她若成心将你治死,这样的法子却不灵验,要做好大一场邪法,还要你的生辰八字,好不麻烦的,今天只因你们两个共处一室,她才冲撞了你,如今你既然没事,可见爷也不曾对别人说起咱们的八字,心里自是疼你,得饶人处且饶人,不说那桂姐与咱们共事一夫,但看她是二姐姐的侄女儿,你只当小孩儿家不懂规矩,慢慢教她就是了,又何必恼到底呢。”
潘金莲听她这一番劝解之言,虽然心中依然十分不服气,也知道孟玉楼说的是好话,点了点头道:“三姐姐说的,奴家记着就是了,既然那狠心短命的又续上了心甜的姐妹,咱们又何必做那痴心的妇人,如今在他家里,头上片瓦,脚下立锥,也就罢了,奴家再不争竞,乐得有一碗安乐茶饭吃。”
玉楼听了这话笑道:“这不就明白过来了今儿我看你也是真的唬着了,跟我往三房里睡吧,左右汉子也不到我房里去,咱们熬夜做针黹说话儿。”
金莲听着,拿了针线笸箩就要下炕,玉楼连忙嗔她道:“你忙什么方才得罪了春梅姐姐,这样伶伶俐俐的走了,她一时回心转意,来房里瞧你,若见你走了,还道是与她恼了呢。”
金莲道:“理她呢一会子就好了,三姐姐不知道,这妮子原是上房屋里的丫头,心比天高,无奈命比纸薄,自从到了我房里,横挑鼻子竖挑眼的,好歹撺掇着爷收用了她,方才安分些。如今可不敢惯着她那样大小姐脾气,咱们自去,不必理她。”
玉楼闻言啐了一声道:“这也是你当主子的该说的话么旁人我是不知道,这春梅姑娘我却知道些的,人家是念书人家的女孩儿,父亲是有功名的秀才老爷,若不是家里没钱打官司,能买进来服侍你这破落户人家识文断字好个姐姐,平日里没少替你念书解闷儿,你还做梦呢。
旁的不说,今儿你中了邪,我冷眼旁观着,这妮子虽然嘴上傲气不肯哭,憋得眼圈儿都红了,眼泪直往回澄,这会子你汉子给人笼络去了,你心里有气撒不出来,就拿人家姑娘出气,连我也看不上,快跟了我往她房里陪个不是,带到我家里去,大家谈谈讲讲,吃些宵夜做做针黹,以消永夜才好。”
说着,推了那潘金莲两把。金莲自知理亏,且喜孟三儿撞了来,化解了这一场纷争,嘴上虽然不肯服软儿,也是脚不沾地跟着她往春梅房里去。
原来这潘五姐的院落又与旁人不同,当日西门府上还不如今日的规模,到了五姐这一出房子已经蔓延在花园子里头,西门庆娶她过门,多半也是由怜生爱,不像宠爱玉楼那样挥金如土,就索性将她安排在园子里住着,并没有单独安排居所。
金莲委委屈屈住了进来,却是个会笼络汉子的婆娘,又深谙床笫之道,好风月手段,渐渐的就勾搭住了西门庆,时常抱怨房屋窄小,可巧当日园子翻新,西门庆索性给她建了一座玩花楼,到底三层,亭台楼阁应有尽有,把这妇人欢喜的什么似的。
当日庞春梅刚刚开了脸做通房大丫头,因为有了名份,就不方便跟金莲睡了,那潘金莲为了刁买人心,给她收拾出一间闺房住着,不拿她当一般的丫头看待,渐渐抬举起来。
所以到了今日,两个妇人要寻她,却要绕到玩花楼后头,玉楼因为没有来过春梅的下房,一面随着金莲走一面叹道:“你还不知足当年娶我时那么疼我,也不见给我修这样一座好房子,你瞧我房里的小鸾,如今还在外头上夜,就睡在春凳上,有时候爷不来过夜,我们娘们儿就一个床上胡乱睡了。”
金莲听了这话很是得意,笑道:“你家里住不开,只管搬过来跟我住,咱们如今是一对儿烧糊了的卷子,爷懒得看一眼。”
说到此处忽然想起一件事来,也不往前走了,回身将孟玉楼拦腰抱住笑道:“好姐姐,没想到汉子不知羞耻,喜欢玩儿那娥皇女英的勾当,你搬过来我房里,咱们一个床上睡觉,就凭你我的姿色,不比二房里那两个粉头还强十倍爷既然喜欢这样下流玩意儿,咱们也给他些甜头尝尝,只怕那眼馋肚饱的就是到死也迈不出咱们家的门槛儿了”
一席话说的孟玉楼满面绯红,狠命推了她一把道:“好个没廉耻的五丫头,这话只在我跟前儿说说罢了,若是传到六耳,你这银妇之名只怕就要坐实了呢,还不老老实实赔罪去,又说这些幺蛾子。”
说的潘金莲嘻嘻一笑,两个手挽着手往春梅房里去,还不曾进的门去,就听见里间春梅的声音骂道:“小倡妇,看我病着,一个一个都来勒掯我,你离我一丈远,叫我怎么漱口,往前走几步,我是老虎能吃了你”
又是秋菊的声音道:“不是这话,怕走进了,身上气味儿不好,腌臜了姐姐。”春梅道:“呸下流没脸的东西,你这是拐着弯儿的说我使唤你,你既然心里不平,就去告诉五娘,打发了我,或是直接告诉上房屋大娘去,叫人牙子来卖了我,才算是你有本事”
说得秋菊嘤嘤咛咛哭了起来。
孟玉楼听了这一番公案,隐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把房里两个唬了一跳,秋菊忙出来,打起帘子,见了她们姐妹两个,连忙请了安,一面说道:“春梅姐姐身上不好,刚吃了药,正吃蜜饯漱口呢,”
玉楼点点头道:“你回屋歇着吧,这里有我们。”秋菊巴不得一声,连忙谢了恩典跑了。
金莲见了啐一声道:“眼里没人的小倡妇,也不对老娘说一声,大喇喇跑了,明儿见了她定要教她懂些规矩。”
玉楼笑道:“你们主仆两个,前世别是嫡亲的姐妹吧你受了委屈拿她撒性子,这妮子倒随你,也给秋菊好瞧的,当真是有助其必有其仆了”
春梅在内间炕上,早听见两个说笑,连忙挣扎着起来,要下炕伺候,玉楼紧走几步上前按住了道:“姑娘身上不好,暂且躺躺吧,如今我带了你那不成材的主子,过来给姑娘赔不是呢。”
春梅听了摇头笑道:“奶奶虽是打趣儿我们,奴婢禁不起这话,天底下哪有奴才挑主子的道理,主子奴才是天理人伦,就好比君与臣、父与子、嫡与庶,只有主子打骂奴才,哪有奴才记恨主子的道理。”
孟玉楼原是大家女孩儿出身,自幼饱读诗书,听了这话喜得什么似的,连忙推了金莲两把道:“你瞧瞧人家的胸襟气魄,再看看你这破落户,还不过去陪个不是,你们两个丢开手别恼了罢。”
那潘金莲原本心中气不顺,随手打了春梅两下出出气,如今心里已经知道后悔了,此番听了春梅自谦的话,心中又怜又爱,见那孟三儿一力说和,就坡儿下驴上前来说道:
“姑娘,方才给你那个糊涂的爷气着了,奴家又不敢和她们那一对儿粉头去吵的,气不过,打了姑娘两下,如今明白过来,给姑娘陪个不是,别恼了,与我往三娘房里熬夜做活计去吧,你小鸾妹妹正炖着上好的茶等咱们呢。”
gu903();那庞春梅素知金莲是个心高气傲的,如今当着别人的面,这样低声下气央求自己,也觉得有些脸面,加上孟玉楼说情,倒不好认真恼了,只得搀扶了金莲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