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衣汉子的对手,遂悻悻然的超颜云放的方向吐了一口口水,一拐一拐的也向村头走去。
陈英起忙上前去拉倒在地上的颜云放。不料手指刚碰到颜云放身子,他就如遭雷击般浑身剧震,向一旁缩去,口中不停低声道:“不要靠近我,不要靠近我,我是不祥之人,离我远点,离我远点。”听到他如此说话,陈英起不由眉头紧皱,大声道:“这不是你的错,颜云放,你听清楚了,这些都是那些无恶不作,奸淫掳掠的官兵所作的事情。”颜云放仍然一动不动,表情木然。陈英起干脆伸手一把抓住颜云放衣服,将他揪了起来,拉着他跌跌撞撞向前而去。
行了十来丈距离,颜云放仍然闭目仍由陈英起拉着东倒西歪的前行,自己却似已看破红尘一般,紧闭双目,任由处置。陈英起拉的火起,猛然甩开颜云放。颜云放一个趔趄,前跌两步,站稳后仍是一言不发。陈英起一个耳光狠狠打在颜云放脸上,大声吼道:“你以为你逃避就能逃得掉了你他妈的是不是个男人你既然认为自己害了公义全家,那你就有义务帮公义全家报仇雪恨,你就不能让自己颓废躲避,哪怕是别人再冷眼相向,再对你加以羞辱,你也必须做到。世上事有为有不为,哪怕就是刀山火海也得勇往直前,这就是我们西北马贼的宗旨。你不是还是个小王爷吗还比不上我这个区区马贼”说着,脸上露出轻蔑笑容。
颜云放捂住被陈英起打的艳红的脸颊,面上渐渐显出决绝的神色,片刻对陈英起稽首道:“君弥受教了。事由我起,必由我绝。我会承担自己应该承担的责任,决不再自怨自艾。”陈英起脸露微笑,一拍颜云放肩头,道:“该面对的还是要面对,走,我们也到打鼓场去”。颜云放面色渐渐平淡如水,当先大步而出。陈英起也快步跟了上去,和他并肩而行。
天上开始飘下毛毛的细雨,这种山中特有湿润说不清楚是雨抑或是雾,很稀薄但又很浓郁,很轻柔但又很厚重,在不知不觉之间就已让呆立在一片修罗地狱之前的人们衣裳湿透,在他们的脸上凝结出不知是露还是泪的斑斑水痕,潸然而下。
空气中那种浓馥不散的血腥味仿佛伸手可触,哪怕是这漫天的烟雨和呼啸的山风也驱散不走分毫。本来明亮的天地却黯然失色,日月无光,笼罩在所有在场诸人身上的只有黑暗,无尽的黑暗,沉甸甸的黑暗,压迫在所有人身上和心中的黑暗,充满地狱里飘荡的血腥和绝望的黑暗。
六个人都沉默不语,身体如石刻一般木然不动,恍然看去,宛若雕塑。顾羽裳紧挨着蒋锐侠坐在一块条石上,长途跋涉的辛苦、担惊受怕的折磨和眼前残酷血腥的场景让这个小姑娘再也没有了半分力气。自从看到顾夫子和顾夫人的尸体血淋淋的躺倒在那草地上,怒瞪的双眼无力的仰望着灰色天空,顾羽裳就开始不停的哭泣,到现在早已失去力气,痛苦的打击也让她完全崩溃,唯一的依靠就是身边的蒋锐侠。她无力的身体死死靠着蒋锐侠,生怕他的离去;她的榛首低垂,早已依偎着这个宽阔的怀抱沉沉睡去。蒋锐霆苦着脸,蹲在一堵已经被血染成乌红的矮树下,双手紧抱,一言不发,眼光却死死盯着一旁的颜云放。蒋锐侠脸色也极差,在身披的黄色狼皮的映衬下显得苍白无比,眼光中流露出的是绝望和悲哀,但又在不停的急切搜索着什么;他的一只手轻轻抚摸着顾羽裳的长发,另一只手则不停的弹着被他横放膝上的长弓之弦。陈英起将软弱无力的蔡亚炯扶在一旁,眼光游弋不定,显的急躁愤怒,嘴张开似乎想说什么,可却又说不出只言片语;而蔡亚炯则又陷入了痛苦的回忆之中。颜云放脸上却显露出一丝冷笑,残酷而无情;这样的景色,他从淮阳逃出后沿途见得不少,早已不是当初的那个初见血光的懵懂少年,身负血仇的他面对此景早已心中不起波澜;但他又太了解那种乍然失去幸福,失去亲人的痛苦绝望,这种痛苦无人能够劝解,也无法劝解,当事人要么沉沦,要么复仇,除此两策,别无他途。
展开在他们面前的是何等凄厉可怕的场景啊,让所有人都失去了思维,木然了行动。无论白发的老人、年幼的小孩还是羸弱的妇人,都无一例外的浸泡在自己的血泊之中,而那汇聚成塘的血泊已经开始凝结成团,上面漂浮着污浊的灰烬和凋零的枝叶。此刻在蒋锐侠眼中,只看到平时爱说笑的大胖怒睁着大眼被绑在树上,心窝里钉着一只折断的枪头;美丽的阿聆裸露着洁白身躯,躺卧在流满鲜血的肮脏泥泞中,下体被豁开长长的伤口;慈祥的蔡二婶嘴中流出污血,腹部被刀砍开,内脏流在身下;寡言的蔡七叔手中还握着折断的猎叉,半颗花白的头颅挂在脖子上,飞溅的热血射出三尺开外
目不转睛的,蒋锐侠强咬着自己的嘴唇,如火的眼神焦急的扫视着这尸山血海,突然,他的目光怔住,聚焦到尸堆边的两具尸体上。入眼间,是粗糙而亲切的大手,是粗壮而结实的胳臂,是强健而宽阔的双肩,是,“不”,呆愣着的蒋锐侠口中发出了冲天的悲嚎,一股冰凉的寒气从脚底升到头顶在那从小就偎依过的宽厚可靠的双肩上,什么都没有了,那会露出憨厚慈爱的笑容的脸,那会愤怒但却又带着掩饰着的心痛的眼,那不爱说笑但却会偶尔说出哲言的嘴,那充满岁月苍凉无奈爬满皱纹的额,那为生计奔波而中年白头的发,那颗让蒋锐侠从小自豪骄傲的父亲的头颅,没有了,不见了,在那双肩上,只有那凝结着血块的断颈在他的身旁,慈爱的母亲俯在地上,血污的脸折向一侧,惊恐的眼神早已灰暗,背心上钉着几只利箭。她头发披散,衣衫凌乱,口中是大块大块的血块,一截断舌被吐在身边,两臂伸出环在身下,好似在保护着什么,身体早已流尽鲜血,显得苍白僵硬
昏睡中的顾羽裳感到自己的身体被重重的跌在地上,迷糊的她睁开眼,看到的是一个跌跌撞撞的身影在向前奔去,在山雨之中显得如此孤单落寞。突然,这个身子一滑,重重的摔倒在地;那人却不管不顾,在尽力想从地上再次站起来,却仿佛没有了任何的力气,支撑不起自己的身躯;那人就在被山雨打湿的山地上爬着,努力的挪动着,用手拉着地上的草木,让自己的身体一寸寸的前进;那人终于爬到了两具尸体旁,伸出双手,各拉起一具尸体的手臂,将被血污和泥土糊满的脸颊紧紧地贴着已经冰冷的两手之间,口不停的微微翕动着,却没有发出一点的声音;那人突然像充满了力量,翻身而起,双膝跪地,两手高举,头昂天,任那无声密集的雨点冲刷着自己的脸;顾羽裳突然清醒过来,突然想起了这里发生的一切,珠泪暗下,这个时候,她听到了蒋锐侠发出的嚎叫:“爹”,那声音贯天彻地,悲愤哀苦,又突然嘎然而止;顾羽裳定睛一看,蒋锐侠健壮的身体直挺挺的向后倒去,如金山倒玉柱塌,轰然坠地,溅起漫天水花,惊出满树飞鸟
生死隔兮思茫茫,
我与亲兮各一方。
阴阳奈何兮徒相望,
不得相随兮空断肠。
风霜凛兮春夏寒,
父母何怙兮望苍天。
无可尽孝兮生何欢,
gu903();叹息欲绝兮泪阑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