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城头亲眼看见大队骑兵连绵数十里往北边去了,虎总兵让我们参将府的人都先回来,等候差遣”说话那人正是翟哲亲兵卫统领鲍广,他伤势已经痊愈了分。大同被围困时,城内守兵不足,他率翟哲留在府内的亲兵应征前去帮忙,归虎大威亲自统领。
“我得去把这个消息告诉季弘这小子,让他也开心开心”说话的功夫,鲍广迈步就想进院子。
“先别去”宗茂伸手拦住他,往里努努嘴,使了个眼色。
“啊啊”鲍广恍然大悟,明白是怎么回事。
外院东北角落,季弘批了一件松垮的外衣,半截衣袖垂落,靠在墙边的木椅上,目光呆滞看着对面白杨树上翠绿的嫩枝。他的伤已经好了八成,但右臂再也回不来了。
背后传来轻微的脚步声,不用回头,季弘也知道是谁来的。他春节之后搬入参将府,翟哲对他的伤势格外重视,特意嘱咐范伊、宗茂要细心照顾。范伊不敢怠慢,嫌军中士卒粗手粗脚,与宗茂商议后,命永莹带几个健妇亲自负责季弘起居。
范伊两个丫鬟,绿莹动作麻利,精力充沛,永莹性格柔和,本来范伊想安排绿莹掌管此事,让永莹帮忙照顾儿子,但宗茂建议让永莹前来。范伊早看出宗茂与绿莹之间互有好感,翟哲曾向她透露过成全两人的意思,她也不再坚持。绿莹若能嫁给宗茂对范伊来说绝对是个好消息,现在宗茂在商盟中地位近似与柳全平起平坐,绿莹是她带出来的丫鬟。
“季将军,听说清虏退兵了,老爷就快回来了”永莹将搪瓷碗往小心放在旁边的石桌上,说话声音轻柔。她在翟府的身份近似内宅管家,本来无需亲自给季弘奉药。但季弘自入府后脾气暴躁,常常将健妇送的药泼洒在地,大发雷霆,只有她亲自端上药时,这个年轻人才收起凶狠的目光,老老实实的将药喝下去。
“大人就快回来了,可我已是个废人”季弘说话声音粗重,半直起身躯,又是要发脾气的征兆。
永莹立在墙边,一言不发,就这么静静的看着他。
季弘口中唠叨了几句,目光一直不敢看永莹的眼睛,慢慢控制住脾气又靠上椅子,口中发出一声悠长的叹息,这种声音不该从他这个年龄人的口中发出来。
“把药喝了吧老爷回来时一定想看见了你已经完全痊愈了。”永莹端起石桌上的药碗走近,“再不喝,就该凉了”
“我的伤已经好了,没好的伤也不是这个药能治的”季弘今日格外烦躁,也许是因为听说翟哲将要回来的缘故。
“喝了药你会好的更快,失去手臂你也能为老爷做很多事情”永莹像在哄一个孩子,季弘在她眼里真和孩子没什么区别。
“我还能做什么”季弘轻轻摇头,单手捡起放在地上的戚刀站起身来。他用右腿将刀鞘挤在石桌的腿上,左手抓住刀柄一用力,刀刃如一汪清水倒映他的面容,惊的永莹往后倒退两步。
“对不起,吓着你了”季弘扭头苦笑。他细看刀口,竟然散布了几个细小的锈点。他横刀口在胸前,口中喃喃道:“连一柄刀也照顾不好了,还能为大人做什么”
他背对永莹,动作看上去好似将刀口逼近咽喉。
“住手,你不要做傻事”后背响起一声尖锐的喊叫。
季弘吓了一跳,回首见永莹脸色苍白,哭笑不得说:“放心吧,我不会寻死的。”永莹这么一叫倒将他心中惆怅吓走不少。
永莹见季弘的表情,知道自己会错了意,脸色赤红,耳根发烧,神情羞恼,斥责道:“你一个男人整日这般颓唐,真是连女流之辈也比不上。我看你架势,往日在老爷身边也只能逞匹夫之勇。断去一臂又如何,孙膑没了膝盖还能成为兵法大家,你若还想为老爷效力,当多读点书,而不是整日呆坐,唉声叹气。”她性子柔和,很少发脾气,今日被季弘惹的失态才说出这么一番话来。
季弘呆若木鸡,想不到在自己眼中一直温柔恬静的女管家说出这么一番话来。
“把药喝了吧”永莹爆发后有些后悔,又恢复往日摸样。
季弘接过药碗,张口咕咕而下。
“早这样不就好了”永莹白了他一眼,用力在他手中夺过空碗,转身离去。
外院门楼厢房内,鲍广和宗茂趴在窗口往里偷看,两人相视抿嘴偷笑。“没见过这小子这么乖过”鲍广压低声音,连连摇头。宗茂好像藏了什么心思,一句话也没有说。
大同城外,一列骑兵飞驰而来,“卢”字旗随风招摆。
“总督大人来了”虎大威立在城头看清楚来人的摸样,匆忙下令:“开门”
铁门吱呀打开,卢象升飞马入城,与巡抚叶廷桂简单会面流后,传令召集诸将、
“令大同总兵虎大威驱逐清虏入塞,收复塞外边堡”
“遵命”虎大威明白清虏真的是退兵了,总督大人在送他功劳弥补前罪。
大同城的百姓从四门涌出,奔向各自的家乡,不知道此刻回去播上种子是否还来得及,要不然这一年还是撑不下去。
第269章报功
“朔州大捷”翟哲硬着头皮将拱手禀告,这句话从他嘴里蹦出来真是很艰难。
吴甡脸色如常,伸手示意他免礼,道:“恭喜翟参将,此番能成功驱除清虏出塞,当记翟参将首功”翟哲扭捏的神态都落在他眼中,让他心生好感,至少这是一个尚未被大明官场染黑的官员。
“末将朔州一战,斩首三千有余,只是痛惜未能解救朔州百姓”翟哲面露痛苦之色,其中有一半确实是真情流露。
说起朔州,正是吴甡心中最深的伤疤,他直腰挺胸,痛斥道:“清虏残暴,此乃是我宣大苦痛,更是大明的耻辱”
朔州城郊,城北上方山脚下挖出了一排五里长,五十步宽的深沟槽。从山西征集的民夫正在从城中搬运尸体,装满尸首的推车在碎石嶙峋的道路上颠簸,车下滴滴答答落着血水。
翟哲跟在吴甡身后,目光游离在远方,他一刻也不愿意再呆在这里。那些尸首,他觉得自己欠他们的。
朔州屠城之事想瞒过朝廷不是不可能,但卢象升和吴甡都不敢这么做。从己巳之变后,两人是东林党人硕果仅存的督抚,朝中盯着他们短处的人不知有多少。
“翟参将”
gu903();“末将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