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来的
“殿下不需要讲。只需要秉持这个一。”吴甡又背道:“是故内圣外王之道,暗而不明,郁而不发,天下之人各为其所欲焉以自为方。”朱慈烺对于庄子仅限于阅读,并不能算理解,此刻听得有些茫然。
吴甡道:“是故殿下只需要暗而不明。郁而不发,让那些天下之人自以为自己得了正道,让他们来讲。”
朱慈烺松了口气,嘿然笑道:“先生说了这么多,我试着简约说来便是:百家争鸣。我来坐庄。然否”
吴甡也忍俊不禁,笑道:“殿下一语道破圣王之秘。”
“但是这个庄家也不是那么好做的,我何德何能,能让天下之儒蜂拥而来”就如央视可以办百家讲坛,招徕天下名校的大儒方家进行文普。换个地方小台,还有多少教授肯去挥挥手就打发了
“借尸还魂。”吴甡已经替朱慈烺想好了这个问题:“老夫近日去了西安文庙,见了位大贤,殿下可借他的名头,引来时人。”
“哪位大贤”朱慈烺问道。
“先儒张子。”吴甡道。
“张横渠”朱慈烺反应过来。
这里是关中,北宋关学的策源地。虽然时至今日关学已经不复是一个独立的学派,但关学的影子却在大明许多学派中出没。就算是阳明心学一直与陆九渊相连,称作陆王,而其理论基础有很大一部分是张氏关于心性的解说而奠定的。至于二程理学一脉,更是从张氏学说中吸纳了不少养分,直接袭用了袭用了张载“天命之性”与“气质之性”之分。
可以说张载是个上承子思、孟轲,下启理学、心学的大宗师。
“老夫以为关学可兴,也是因为如今泰西之学日益为人瞩目的缘故。”吴甡道:“关学强调格物致知,以实行胜虚谈,正与西学重末相应。再观殿下所著书论,看似西学,实则更胜一筹,大可攀附关学。殿下何不以此开讲呢”
朱慈烺在宫中时自己设计理化实验,命人打造实验器具,因为害怕时间长久遗忘前世的知识,将生物、物理、化学、数学、地理、天文之类的知识记录成册,由内中刊印。林林总总可证未可证的文字都统计下来,竟然也有二三十万字之多,在这当下已经可以算是巨著了。
手持这么一本巨著,朱慈烺却没法以此奠定自己的学术地位。
“可惜,体系不全,道统不明。”朱慈烺无奈道。
体系很好理解,任何一门学科都不是孤立的。以数学作为基础的物理、化学,都是如同大树一般枝枝蔓蔓。作为一个文科生,朱慈烺上辈子就没掌握近代科学体系,只能算是分支上略有了解。不仅仅是朱慈烺,当前欧洲作为西方文明的代表,本身也没有形成体系。物理学刚刚起步;化学只是炼金术的变异体;医学更局限在放血和灌肠领域,一旦涉及草药就会被视作巫术。
至于道统就麻烦了。韩愈早就说过,人非生而知之者,孰能无师不管你有何创建,总要先告诉别人,这些东西是哪里来的。若是说不出来,旁人不会认为你天生有灵,只会觉得是来路不正的邪说。哪怕用实验论证,多半也会孤高冷艳地斜眼说一句:“那又如何”这就是时代的通病,好似后世不问才能,只看毕业学校是否重点之流。
想王阳明这样的一代宗师,去见崇仁学派的巨子娄谅,也因为不得道统而被鄙视。
王阳明好歹还有状元光环,朱慈烺有什么皇家的光芒可照射不到在纯正的学术领域。
“正因此,殿下才可以讲学。”吴甡又道:“若是殿下之学已经学究天人,变通古今,那些大儒们还如何自处人过四十便不可能改弦易辙了,难道还让他们都拜在殿下门下求学”吴甡见朱慈烺笑了笑,继续道:“殿下大可直言此乃关学之续传,沧海之一粟,求招天下鸿儒补全溯源。到那时,无论是认同、不认同,大儒们都会站出来。殿下也就能效仿田桓公,再开稷下之风。”
朱慈烺微微点头,不能不承认吴甡说得有道理。原来这个讲学只是抛砖引玉,目的是把这些大儒聚集起来,招徕更多的求学青年。只要有了这股“势”,就会有“附势”之徒。到时候太子就有了更大的选择权,谋取更多的高官显位。如今这种状况,假设冯师孔暴毙,皇帝愿意听朱慈烺的推荐委任陕西巡抚就算如此,太子又推荐谁呢
更何况,哪个封疆大吏背后,不是朝堂势力角逐的结果
“那就先从祭拜张子开始”朱慈烺振声道,心中阴霾彻底扫荡一空。他再望向吴甡,只觉得当日亲自去牢中将他接出来,实在是一桩小成本高回报的幸事这人果然有王佐之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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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六零芭蕉心尽展新枝二
吴甡并不赞成皇太子从秦晋大规模移民。当年高皇帝大规模从山西洪洞县移民河南,兄弟不同村,家老不通信,致使许多人家再也续不上族谱。这做法在民间引起的反响很大,至今还了流传着朱皇帝三屠怀庆府之类抹黑之事。
而且现在的移民跟高皇帝那时候又不一样。
不可否认高皇帝是站在贫农一边皇帝,在华夏三千年信史中也算罕见。他的移民还在乎移民的人身健康和财产保全,并不是掠夺式移民。眼下沿途粮食补给都还没安排好,皇太子就如此匆忙地要求大规模移民,其实就是东虏一般的掠夺人口。最终带到山东的或许仍能有数十万口,但沿途死者十之七八,哀怨遍野这和草菅人命又有什么不同
吴甡缓步走出秦王府,心中却感叹时局之坏,竟然将一个天性老成的皇太子逼得如此急切浮躁。他转念一想,又担心山东残破之深恐怕超过了自己的想象。如果没有足够人口,真能立足脚跟么就像当年诸葛亮给刘备的隆中策,以取荆州为重,却没想过刘备是否能够守住那块四战之地。
莫若入蜀
吴甡迈出秦王府门槛,脑中闪过一个念头,竟被自己吓出了一身冷汗:这是偏安之举啊难道自己也对当下的时局没有了信心
“吴老先生。”门厅有人躬礼叫道。
吴甡这才发现自己想得太过投入,竟然没看到有人等着。他站稳脚步,抬眼望去,倒也认识,只是没说过话罢了。
“下官秦府长史章尚絅,见过老先生。”章尚絅行礼道。
“不敢。”吴甡回了一礼:“长史有何见教”
章尚絅上前一步。拜道:“求先生救救秦王。”
吴甡失笑道:“长史何出此言秦王莫非有了急症老夫虽然略通医理,却也不是圣手名医啊。”
gu903();“下官怕秦王不日便要暴病了。”章尚絅面带戚色:“东宫求贤若渴,求人若渴,求财也若渴,秦王麾下一无忠勇之士为之仗胆,二无材力之士拱卫身侧。却偏偏坐拥三秦之宝,财货盈库,这岂不是自取灭亡之道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