优议恤,赏银三千两治丧。并派镇国公玉章,带领侍卫十员前往奠祭。生平一切处分,均予开复。棺柩回籍时,沿途地方官妥为照料,并将生平政绩,宣付国史馆立传,以示笃念忠盖之至意。钦此。”旨意下来,庄中堂总算生荣死哀,不必述了。
却说摄政王自庄中堂死后,他便同恩王商议:要乘庄之山死后,将军机处改为内阁;将领班的军机,改为内阁总理大臣;其余军机,作为协理大臣;以后发政施令,全要经总协理署名,摄政王盖印,方能发生效力,以表示责任内阁的意思。恩王自然是十分赞成,总理大臣一席,不言而喻,他是第一任了。唯有那协理大臣,据他的意思,人位不宜过多,只用两个人,一满一汉,便够用了。摄政王问他保荐谁呢恩王说:“咱们满人中,能识大体有宰相之才的,只有一个拉同。他现在已经是东阁大学士了,论资格也够上一个协理大臣,可否请王爷就简任他。”摄政王想了想,说:“拉同果然不错。他应付各方面,攸往咸宜。叫他做协理大臣,倒是你一个好帮手,我就简放他吧。但是汉人却放谁呢”恩王道:“汉人之中,现在还实难其选。王爷如果不念旧恶,可否叫他再出来呢”摄政王愕然问道:“你说的是谁”恩王很踧踖地迟顿了片刻才答道:“项子城实在是有用之才,要长久投闲置散,未免可惜。王爷开天地之恩,要起用他,他一定誓死报效的。”摄政王听了,立时沉下脸来道:“你怎么又想到他呢其实我同他也没有什么深仇宿恨,只是皇太后那一关,谁能说话呢况且铁木贤、善辅一干人,全同他势不两立,如果起用项子城,这些人岂不要捣乱吗”恩王碰了这个大钉子,吓得连忙站起来请安,自认不是。说老臣老眊昏聩,妄渎天听,求王爷格外宽恕吧摄政王道:“我也没有什么见怪你的,恐怕是走了风声,叫太后知道,我又要挨申饬。你当了三十多年的军机,难道连这一点事还谅不开吗在他们汉人,诚然是才难,但也不至刨除项子城,连一个人也寻不出。你再仔细想一想,还有人吗”恩王沉吟了一会儿奏道:“臣想起一个人来,才堪胜任,但可惜他是汉军旗人,于资格有一点不合。”摄政王不等他说完便接口道:“你说的可是宋耳顺吗”恩王笑道:“王爷猜得一点也不差。”摄政王道:“耳顺的为人,实在可靠。并且他久任封疆,阅历优长。如果他做协理大臣,倒同拉同是一时瑜亮,实在不可多得呢至于他虽系旗人,乃是汉军,与满蒙的性质不同。你趁他尚未请训出京,急速去征求他的同意,我明天就好发表了。”恩王答应下来,回至府中,即刻派人去请宋耳顺。
方才恩王在摄政王面前,竟敢保荐项子城,碰那个大钉子,你道这事不是奇怪吗其实并不足怪。原来子城自下野之后,虽然韬光匿彩,在彰德、辉县两处,扁舟草履,放浪山水之间,面子上不问时事,其实,他一时一刻也不曾忘了进取。第一样在北京方面,有他许多机关,专管探听消息,随时报告,并打点有权力的军机王大臣。若问他的心腹是谁头一个便是现任邮传部尚书余双仁,第二个是军谘副使、禁卫军统领大将冯国华。其余还有外务部右丞曹玉琳、三品候补京堂杨修、资政院议员顾黾,这全是项子城最密切的心腹。此外还有一个满人,甘心给子城供奔走的,名叫印长。他如今是陆军部侍郎,论军事学,不在善辅以下。但是善辅一心忠于皇室,印长却甘心报效子城。他背地里曾说:“项宫保有奔走群雄涵盖一世之才,是今世的汉高魏武。我就是给他牵马执鞭,也出于本心乐意,较比在无知亲贵队中做大头领,还光荣得多呢。”后来项子城听说他这些话,立时将他请到宅中,让至一间密室里边,再三叮咛劝嘱:“贤弟万不可说这些话,如果叫上边知道了,于你我全有不利。来日方长,咱们彼此心照好了。”印长经子城规劝之后,也了然觉悟。以后彼此形迹,倒疏远了许多。并且每逢会着铁木贤、善辅一班人,他也大骂项子城心怀不测,要做操莽。指天画地,比别人还格外的慷慨激昂。日久天长,这些人便将他引为心腹,居然放他为陆军部侍郎。其实暗幕之中,他才真是汉奸呢。项子城虽然远居河南,这一个北京城中,却是文有良平,武有绛灌。凡清室一举一劲,他没有不知道的。不但北京如此,甚至天津、上海、汉口、南京,南至广州,北至辽沈,他全有心腹人,在那里调查一切。差不多哪一天全有函电,报告各地情形。他的用心,也就可想而知了。至于北京的军机王大臣,节有节礼,寿有寿敬,较比当日尤其丰腆。甚至张得禄一班有势力的太监,他仍然送钱,并且还不少送。这些人本都是小人、女子之流,见项宫保不做宫保,还这般慷慨,哪个不说他是好人。不过碍于皇太后同他的仇隙太深,不敢冒昧说话,其实大家心里,全盼他早早出山。至于他的心腹近人,那更不用说了。可是子城虽然有这种布置,却不叫公子可敬知道。他说可敬是一个小孩子,沉不住气,如果叫他知道了,难免张狂惹事。北京琉璃厂有一家南纸店,字号是清秘斋,同项宫保交了多年买卖。宫保在北京时候,每节用的信纸、信封、帖套、账本、表报,及一切笔墨、文具之类,总在两千元上下。他回河南以后,清秘斋的老板李先生,以为这笔买卖做不成了。哪知仍然照旧,有时候反倒比在京时候加多。不过那时候有人走宅,这时候只好走邮便了。李老板心里很诧异,说:“宫保罢官休职,一切应酬当然比从前减少了,怎么用的这些东西反倒比从前加多了呢”但是宫保来信,又叫严守秘密,所有发去的货,全寄交彰德一个杂货店,字号叫中兴的。这杂货店是宫保一个远族的侄儿叫可广开的,不过是一个小生意,每年却贩运七八千块钱的南纸,这不是笑话吗但是他既叫守秘密,我们乐得赚钱,管他做什么用呢。似这些小地方,有心人仔细推测,便可想见项子城的雄心远略了。如恩王一干人,哪个不是被他弄诸股掌之上。大家还认着他是满清大大的忠臣,所以恩王才想保荐他。在摄政王驾前,碰了钉子,他也甘心乐意。
后来又保荐宋耳顺,摄政王十分可意,便派他招呼耳顺,征求同意。恩王在自己府中,把耳顺请了来,开门见山,便把这番意思说了。又极力撺掇说,这是太平宰相,你为什么不就呢耳顺躬身回道:“王爷这样抬举我,我还有什么不愿就的但据耳顺仔细考量,此事有三不可,还求王爷另举贤能吧。”恩王很诧异的,问他有什么三不可。耳顺道:“头一样,目前南省革命的潮流很凶,他们全打的是排满旗号。朝廷此时,面子上倒得引用汉人,好堵一堵他们的嘴。如今才改内阁制,总协理三位王大臣,便一律用旗人,岂不又给了他们把柄在我圣清,固然是不怕的,但也要化解的好,为什么给他们题目呢第二样,耳顺才简授东三省总督。三省此时正在胡匪遍地,我连一天的任也不曾到,便改就内阁协理。知道的,是两位王爷眷爱;不知道的,还要说我趋利避害,老奸巨猾呢。耳顺无论如何,也要到三省去整顿一番,必先将胡匪肃清了,然后才能改就他事。目前万不宜再有升调,就是王爷格外垂青,耳顺也决然不敢从命。至于第三样,是耳顺久任外官,所有中枢的大政,全不甚清头,自问又无调和鼎鼐之才。宰相虽尊,却不敢尸位素餐,致贻陨越。求王爷格外原谅,回复主座,另简贤才吧”他说到这里,又深深请了一个安。恩王见他这样坚辞,料想是出于本意,决非作伪,也就不便再勉强了。便说道:“这样吧,我照你的意思回复王爷,请王爷再荐贤能,你预备请训出京好了。”耳顺再三致谢,辞了恩王。
回到自己宅中,夫人宋氏迎头问他是怎么一回事耳顺将恩王的话,对夫人说了。夫人忙问:“你可答应了他吗”耳顺道:“依你的意思,是答应好,还是不答应好呢”夫人正颜厉色地说道:“这事还能答应得吗你自己想一想,这两个王爷,一个是纨绔子弟,任事不懂;一个是老奸巨猾,爱财如命;再夹上一个八面讨好不担责任的拉同。你这老头子,能同他们处得来吗放着开府三省不去,为什么要同这些人捣糊涂乱呢我想不答应是顶好了,要答应也得想法子打退堂鼓。”耳顺拊掌笑道:“夫人你真是有见识的,怎么就同我一样打算呢实对你说,我早已推卸得干干净净了。”遂将怎样回复的话,向夫人诉了一遍。夫人想了想,说:“这事还不大妥当。假如恩王回奏之后,摄政王仍不死心,他自己将你叫上去,当面硬栽,或是竟下一道旨意,派你做协理大臣,到那时你要再推辞,便是抗旨,不推辞便是上了圈套。岂不是自寻苦恼吗”一席话提醒了耳顺,不觉踌躇起来,说这事怎么好呢夫人笑道:“难为你做了多年的封疆,这一点小事就难住了你快预备一封折奏,就说盛京有十万火急电报到来,说那里胡匪闹得很凶,立等奴才前去剿办,因此来不及请训,连夜出京赴任。求皇上为地方人民,格外原谅。今天黑夜,你便要一趟专车,连夜开往奉天。他见着折子,再想追你,也来不及了。你想这法子不好吗”耳顺道:“这法子固然好,但未免跋扈一点。”夫人笑道:“遇着这糊涂主子,还论什么跋扈不跋扈呢他就是不乐意,至大落一个传旨申饬,难道还为这个革职不成”耳顺道:“你的话诚然有理。但据我想,咱们还不宜预先订车。这个风声传出去,叫恩王知道了,他派人一拦,岂不又多了一番周折。最好先把行李与那要紧的,运往车站。也不要声张,等到掌灯后,我携带家眷赶赴车站,临时叫他挂几辆专车,料想也决没有做不到的。何必老早地去定,故意给人家送信呢”夫人点头赞成,耳顺便如法办理。
掌灯以后,大家坐着马车,一直到东车站。家眷全进了头等候车室。耳顺派他的文案成怡庵到票房去打听段长可在这里,好直接向他要车。成怡庵去了不大工夫,回来对耳顺说:“卖票人问我给什么人定车。我只说给姓宋的定,没敢举出大帅来。他告我说,姓宋的早已定好了,现在站台上预备着。哪时人到,哪时便开,用不着再定了。卑职听这话很新奇,莫非是宅里的二爷们替大帅定好了,请大帅哪时走,哪时便到站台上车好了”耳顺听了,也有点莫名其妙,他认着或者是夫人背地里派人去的,忙过去向夫人追问。哪知夫人听了,也是茫然。公子同小姐在旁边插嘴道:“爹娘何必这样认真,既然有人替定下,咱们上车就好了。管他是谁定的呢,难道还有错不成。”耳顺一想这话也是,便吩咐家人,将行李、包裹一律运上火车。看车的只问了一句,你们是宋公馆吗家人应道正是,便把一切东西,全安置好了。然后宋耳顺带着夫人小姐公子,以及随员、仆人等,一齐步上火车。上车之后,便吩咐开车。车手过来请示,说大人原定的时候,说是过了夜十二点才开,如今才十点多钟,司机人还都不齐,怎样开法耳顺道:“我何尝叫过十二点开这是传话的人学说错了。你赶紧去寻司机人,这就开好了。”车手知道他是奉天大帅,哪敢违拗。况且原定车的,也是奉天人,当然一点错儿没有,只得跳下车去,回办事处去寻司机人。哪知急切间,却寻不着,想另调一个,人家是各有专责,哪里能调得动。
正在为难之际,听票房内吵起来了。一个东省口音的人骂道:“你们这些办事的,全是死人吗明明我们定的专车,你却放别人去坐,这不是同我开玩笑吗你快快将那些人给我赶下来,咱们万事皆休;要不然,咱们手拉手儿去见总办。我倒问问你们总办,讲理不讲理有收了张三的钱,把车让给李四坐的吗”站长直说好话,认不是,应许再替他挂一次专车,省得倒上倒下很麻烦了。那个人却执意不肯,非把坐车的赶下来不成。内中还夹着一个女子的声音,也是不依不饶的,说既然专车叫人家占了,我们便不到奉天去,看怎么样我本来正懒得去呢,这倒有了台阶了。女子这般说,那东省人益发的暴跳如雷,恨不即刻跳上车去,把那占他车的人一手抓出来,扔去站台以外,才解他心头之恨。车手此时灵机一动,便溜出办公室,看那定车的倒是什么人。只见站门外几辆车,全拉的是戏箱,另外还有不少衣包。再看许多人簇拥着一个女子,年纪就在十七八岁,生得浓眉大眼,模样并不好看,看神气是一个坤伶。他便挨过去打听这老板到底是谁同行的人拍着胸脯说道:“这是鼎鼎大名的宋紫云宋老板,你全不认得那一位说话的,是奉天群芳茶园的老板李老红,特意到北京来,约宋老板到奉天演唱,每月包银四千八百元,专车接送。好容易宋老板才点头认可,定规今夜起程,明天夜里准可到盛京城,后天便要开锣演戏。偏偏出了这个岔子,车被旁人占了,你想李老板怎能不着急生气呢。”
车手听了心说,我阴他一回,叫他大大地碰一个钉子。便分开众人,单向李老红说道:“李老板,你空在这里吵,也当不了坐车。好在那一个占车的人,此时正在车上,还不曾开。你何不急速去将他吆喝下来,你们立刻上车,这事不就完结了吗何必在这里吵嚷呢”李老红听这话有理,气哼哼的,领着一干人直奔专车而来。此时车手却躲在一旁,等看热闹
gu9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