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承熙一笑:“起誓不是这么起的。毕竟五雷很难轰到人身上。你该这么说,‘若是将来有违誓约,就让风承熙将我剥皮抽筋,凌迟处死’。毕竟这还是很容易办到的。”
“行。”叶汝真没二话,“若是我将来有违誓约,就让风承熙将我剥皮抽——”
风承熙变了变,然后叶汝真便被按进了被子里。
不知为何,他自己说没什么,但从她嘴里说出来,那些话便变得异常残忍血腥,他眼前仿佛能看得见那样的画面。
“行了,”他道,“你的忠心我已经知道了,睡吧。”
“我的誓还没立完……”
“逗你玩罢了。这世上,誓言立下就是为了破誓用的。”
“我不是。”叶汝真道,“我是认真的。”
她的眸子永远是那样澄明清澈,即使是在模糊的夜色中亦是如此。
风承熙感觉到了欢喜,但欢喜底下,竟隐隐有一层恐惧。
好像有什么危险的东西隐隐脱出了掌控,即使是这么纯然庞大的欢喜也盖不住它。
“我知道了。”他的声音里透着一丝压抑与克制,把她的脑袋按回枕上,“睡觉。”
叶汝真觉得他的话过于简洁,有些异样。
换作平常,这时候他应该贴上来黏糊一阵才是。
“我是说真的,我说到做到。”
“我知道,别说了……”
风承熙隔着被子抱住了她,脸埋进了她的肩窝里,嗅到她身上熟悉的气息,低声道。
你再说下去,我会当真的。
我会真的相信,这世上有人永远不会背叛我,永远不会离开我。
即使我明知那绝无可能。
周知府查林敬的案子查得雷厉风行,很快就从林府几名侍女身上发现了和蕴娘身上一样的伤痕。
不仅如此,还顺藤摸瓜,在林家城外的庄子上挖出了一具女尸,经查实,正是天香楼的女伎,因侍奉林敬伤重不治,死于非命。
这个案子震惊了整个江州,消息很快传到蜀中,不出意外,一个月后便会传到京城。
风承熙适时地提醒了崔复几句:“崔兄既是御史,何不直接写一道折子,不必经由蜀中,直接就可以发往京城了。”
崔复一拍大腿,可不是,这可是现成的功劳。
当下便在谴词造句之间施展些许笔法,说自己如何觉得林敬可疑,如何从旁督促查证,洋洋洒洒写了数千言,把林敬的人面兽心披露得淋漓尽致。
一时间街头巷尾都在议论林敬。
当初林敬骗取过多少尊崇,而今便招来多少反噬。
江州之事已了,叶汝真想在离开之前为蕴娘脱籍赎身。
来到天香楼,才知道周知府已经为蕴娘脱去乐籍,蕴娘已是自由身。
周知府能查到那名女伎,自然便明白了蕴娘其实是以身为饵,为姐妹出头。
他原本是因为才貌而喜欢上蕴娘,如今发现了蕴娘看似柔弱,实则心有侠气,顿时越发倾慕,在爱慕之上,更添敬重。
天香楼摆满周知府送来的聘礼。
“恭喜姐姐!”叶汝真欢喜道,“你要做知府夫人啦?”
蕴娘慵懒笑道:“若是我点头,确实可以。”
叶汝真一愣:“姐姐不愿意?”
蕴娘道:“你可知我为什么喜欢你兄长吗?”
叶汝真心说我还真不知道,毕竟他连话都没跟说说上多少句。
“世人皆轻视女伎为玩物,一时追捧,也不只过是当一个稀罕点的玩物罢了。”
蕴娘轻声道,“但叶郎君不同,他从不看轻任何一位女伎,和他在一起的时候,我会忘记自己是一名以色侍人的女伎,只觉得自己是一个喜好歌舞的姑娘。”
叶汝真懂了,她这是还放不下叶汝成。
“可周知府是迎你做正妻,应该算是很敬重了吧?”
“人是不会喜欢一样东西太久的,除非他永远得不到那样东西。”
蕴娘笑道,“情浓意烈之时,他愿意明媒正娶,是真的,等到情愫渐淡,他会后悔为什么没有娶一个门当户对的女子,也是真的。周大人是个好人,那夜若不是他正面硬刚,这件事也不会这么顺利。但他虽然心有柔情,却更看重仕途,应该娶一位可以助他官运亨通的妻子,我又何必耽误人家?”
叶汝真知她已经想得明白通透,没有再多说了,将原本准备给她赎身的银票放下:“这一点心意,权当贺姐姐脱籍之喜吧。”
银票放在一只檀木小匣子里,厚厚一叠。
蕴娘正要拒绝,叶汝真道:“我的钱,便是我哥哥的钱,姐姐不妨把它当作我哥哥送的。”
蕴娘闻言一顿,俯首道:“那便替我谢过叶郎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