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娇娘出了巷口,就看到横穿整个平原镇上的山塘河,忍不住深深的舒了一口气,家是不能回的,继母不喜她,小时候可以毫不犹豫的把她送到了苏家当童养媳,现在一样可以不顾她的生死,把她嫁给一个愿意出厚重彩礼之人。
好在吴娇娘自己有手艺,她绣活儿做的出众,一来二去的跟徐家绣坊的徐家大娘子关系要好,徐家大娘子还指点过她的女红,也算是半个师傅了,而且徐家大娘子说过好几次,想让她去绣坊做绣娘。
先去那边住着,按照以往,她做一个绣品,是七钱银子的工钱,正是绣房里赚的最多的,不知道被多少人艳羡,如今镇外一亩良田也不过五两银子,照这样下去,很快就能置办起宅子了。
只是以前的赚的银子都悉数补贴了苏家,一个子儿都没留下。
也正是因为这样,她才会有底气的对苏春梅说出早就还掉了债务的话来,其实何止还清了,甚至还余出不少来。
到了路口,正要过去,却看到一个穿着月白色圆领长袍的年轻男子正背对着她坐在河边的石阶上钓鱼,说起来这河水不急,却也是流水,不适合钓鱼。
但是这位住在隔壁的齐公子似乎根本就不在乎,隔着几日就能看到在这边钓鱼,旁边站着一个身形像熊一般的高大壮汉,显然是他的随从,他家少爷这般怪诞,他却像是没看到,只老实的站着。
一主一仆倒是波澜不惊。
前世的时候吴娇娘和这位齐少爷做了三年的邻居,见过几面,当时听旁人说他生的俊俏,穿着又是十分华贵,就是小姑子苏春梅提起这位,也会露出几分小女儿姿态来。
不过那时候她心有所属,一心一意的扑在未婚夫婿苏家大朗苏春和身上,自然不会有旁的心思。
这会儿重生过来,心境自然完全不一样了。
再去看这位邻居,只觉得单单一个背影就如同山峦一般挺拔,或许是听到了她的脚步声,齐衍回过头来。
雾气散去,朝日刚刚升起,晨曦带着清透的橘红色的光,笼在四周,如画一般景致,只见齐衍这一回头,当真叫人心惊,生的眉眼瑰丽,如谪仙一般。
只是神态却十分的冷清,那一双漂亮的眼眸里毫无波澜,眉峰淡漠,显得不易亲近。
吴娇娘年岁二八,这位齐衍又是年纪相当,自然是要避嫌,只是两个人对视了一眼,吴娇娘这会儿当做没瞧见,倒是显得失礼,少不得要招呼一声,这才轻轻的福了福,就径自低下头往前去了。
只是那齐衍却看着她的包袱突然问道,“吴姑娘,这是要去哪里?”
齐衍的声音如山间泉水一般清冽好听,却也带着几分冷清和淡漠。
吴娇娘倒是没想到齐衍会说话,停顿了下,想到自己的处境,忍不住惨淡的一笑,这个只见过几次面的外人,倒是比苏家人有人情多了,道,“到也不怕您笑话,小女和苏家婚事作罢了。”
护着齐衍的随从叫江敦,他身材壮实,人高马大的,看似沉默,但却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不曾松懈过一分。
他几乎是看着齐衍长大的,也熟知他的性情,自从被贬成庶人,赶出京中,齐衍的性情就变得极为古怪,就比如喜欢在这山塘河钓鱼……话也极少,有时候几日也不曾说话一句话,更不要说会对一个女子问话了。
江敦看着渐行渐远的吴娇娘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态来。
第二章
路上行人渐渐多了起来,吴娇娘起的早,这会儿有些饿了,在路边买了个烧饼果腹,这才重新启程。
徐家绣坊在镇子西边,等着到了那边已经是下午了。
这会儿徐家大娘子正是有些发愁,镇上首富秦老爷新纳了个姨娘,这位姨娘落魄之前家里颇为富贵,吃穿用度皆是上乘,加上秦老爷宠着,这一次又订了不少新衣裙。
就是这位姨娘十分的挑剔,尤其那领口和裙摆的几幅绣花,是特意从江南买来的新样子,同一种颜色的配线就有几十种,这绣房里也只有三个人能做这精细的绣活儿。
一个是家里的大儿媳妇,只是这会儿正做月子,已经做不了活儿,还有三女儿徐如春,但如春前几日伤了胳膊,请来的郎中说伤筋动骨,最少要养个把月才行。
现在就只剩下苏家的童养媳吴娇娘。
只是吴娇娘家务繁重,这种绣工又十分费神,一个月堪堪只能绣一件,前几日才交了,自然不可能再绣了。
徐家大娘子叹气,要怪只能怪岐阳镇太过偏僻,连个得用的绣娘都找不到。
赵全家的平日里管着绣房的账目,采买针线等活计,见这衣裳迟迟没有裁剪,秦家那边却是来催了,忍不住过来问道,“大娘子,三姑娘怎么就偏偏在这个时候伤了胳膊,这可如何是好?”
“不是还有我?”徐大娘子说道。
赵全家的说道,“这可使不得,大娘子你的眼睛早就不好了,再是做活儿怕是要瞎了,要不……推了这活儿吧?”
“今日推了这活儿,明日韩家那老货就要抢了去做,到时候我们绣坊还要不要在镇上开下去?”
赵全家的也知道这状况,韩家绣坊一直跟着他们抢买卖,只是毕竟外来户,比不得世代在岐阳镇上的他们,但是一旦推了这活儿,少不得要让韩家绣坊抢到机会了。
“要不再去问问吴姑娘?她心善,且往日里要不是大娘子教她针法,如何能有今日?这会儿见咱们这般艰难,也不至于袖手旁观。”
徐大娘子一听,马上就扯出一抹冷笑来,道,“吴姑娘是个好的,但是她那婆婆就未必了,看着倒是和善,却是个嘴甜心狠之人,家里那许多人,所有活计却都是叫吴姑娘一个人做,还当着旁人的面说把吴姑娘当做亲生的一般,谁家把亲生的女儿当做奴婢一般使唤的?”
赵全家的听着话就明白了,这徐大娘子是去过了,道,“大娘子,你可是去问过了?”
提起这件事,徐大娘子气不打一处来,道“去过了,前日我去问的时候,只说什么家里大郎高中,以后再也不用做这等伺候人的活儿。”
“呸!当真是过河拆桥的!这会儿嫌弃起这银子烫手了,往日里要不是用我们绣坊的工钱补贴家里,她门家里怕是连口饭都吃不上了。”赵全家的听得气的也不轻,忍不住破口大骂了几句,随即又道,“大娘子,那吴姑娘也是这般说?”
“倒是没见上。”徐大娘子叹气,苏家出了宫身,这以后算是发达了,就算如何生气也只能忍着了。
两个人沉默了一会儿,赵全家的还是劝道,“这会儿状况非比寻常,还是叫吴姑娘帮一帮才是,大娘子切莫意气用事,到底伤了自己的身子,那就得不偿失了。”
正在这时候徐大娘子的侄女鬟荷花跑来说道,“吴姑娘来了。”
徐大娘子正是有些奇怪,吴娇娘忙碌,鲜少会上门来,赵全家的却道,“正要找她去,却是自己来了,想来也是老天爷要帮大娘子。”说着就露出笑容来。
两个人一前一后的出了门去,徐家绣坊在祁阳县已经传承了十几代,这绣坊还是以前的老宅子,颇为宽敞体面,就是这些年来家里人口凋零,大不如前,许久没有修缮,瞧着有些破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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