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黎清立顾浓真没有问题,怎么就全天下的人都误会他们了呢,怎么当时他们不反驳,不伸冤又没人调查呢?
一个人可能冤枉他们,总不会所有人都冤枉他们,所以他们一定是有污点的!
而翟宁,翟宁这些年做了多少好事,上了多少次感动人物报道,还不能证明翟宁才是彻头彻尾的好人吗?
她当时看到这个新闻的时候,可没听说黎清立顾浓夫妇做过什么善事!
简复差点气乐了,他直接把水杯往桌面上一甩:“你他妈说的什么东西?”
要是在大马路上听到这句话也就算了,他就当晦气吐口唾沫给忘了,可红茹是亲手照顾过那些去世孩子的副院长,她本该是最能理解受害者伤痛的人,而现在,她却当着最大受害者黎容的面,给翟宁开脱。
这套说辞谁听了不说一声滑稽。
身为院长主任,不知道药被人掉包,一切推给下面人,可能吗?
可红茹却像是笃信了自己的猜测,完全不觉得尴尬,一个人就完成了自我洗脑。
黎容轻笑,缓缓摇头,慢条斯理的端起水杯喝了一口水。
“我偶尔会想,等到真相大白的那天,我走到人前,人们如何面对我?现在我明白,人们不必面对我,他们只需要面对一览无余的自己。”
隋婉君抬起泪眼,声音颤抖沙哑着问:“你是……”
黎容放下水杯,目光锐利如矛,清冷疏离道:“我叫黎容,黎清立顾浓是我父母。”
红茹怔愣一瞬,脸唰的红了。
死者为大,她刚刚居然当着人家儿子的面说父母的坏话。
隋婉君叹息一声,双手合十,深深的将头抵在桌沿,佝偻着瘦骨嶙峋的背:“我不是是非不分的老糊涂,我会替你问个明白。”
说罢,隋婉君颤巍巍的拄着拐杖,站起身,倔强且悲愤的朝门外走去。
红茹呆滞在座位上,竟然忘记去扶隋婉君。
黎容收起冷笑,睫毛颤动两下,有些迟疑的伸出手,关掉了手机通话。
既然隋婉君已经决定露面,他们就没有躲在这里的必要了。
他设计这一幕,算准的就是隋婉君的良心。
一个宁可放弃温馨家庭生活,也要为洪宁山孤儿挣一条活路的人,是不允许自己的正义被如此玷污的。
这样的人,宁愿死,也不会冤枉别人,陷害别人。
说到底,这世上还是好人折磨好人,真正的恶人是不会因为作恶而产生一丝愧疚的。
黎容轻轻闭眼,而下一秒,岑崤就拉起了他的手腕,将他从怨愤中抽离。
岑崤缓缓道:“爱默生说,他最憎恨的两件事,是没有信仰的博学多才和充满信仰的愚昧无知。好心办坏事,从古至今比比皆是。”
黎容朝他弯了弯眼睛。
岑崤总是能第一时间猜透他的心思,然后用最精准的形容开解他。
是,就是愚昧。
隋婉君自大山中长大,在大山中奉献一生,她是个善良的好人,但她仍然愚昧。
她不肯让孤儿院脱离自己掌控接受系统化管理是愚昧;她用恩情道德绑架翟宁,让翟宁和周洪互相照顾提携是愚昧;她怂恿翟宁将小橙香的孩子先纳入志愿者接受治疗更是愚昧。
到头来,她的愚昧也害了她深爱的守护的孩子们。
翟宁用力按着自己的头,她恨不得自己手头就有一盒止痛药。
她咬着牙,努力缓解针扎样的头痛:“姜主任,我不知道你听了什么风言风语,但你没有必要牵扯进来,这件事根本和你无关!”
姜寻威愤怒道:“你错了!这件事和我有关,和生存在医药系统里的所有人有关,和这天下每一个心存公理良知的人有关!”
“姜主任!”翟宁瞪着发红的眼,头发被她自己揉的有些散乱。
这是她第一次在人前失态,实在是因为这件事牵扯太广了,一旦扩散出去,就是一发不可收拾。
她甚至不知道,素禾生物得知姜寻威调查这件事后会怎么做,她是真的不想让安然退休的姜寻威牵扯进来。
可事与愿违,姜寻威偏偏是个认死理的性格。
姜寻威失望的摇摇头:“翟院长,你想过隋婉君知道真相后会怎样吗?你真的以为自己能欺骗她一辈子,让她不用背负间接害死这些孩子的罪恶?”
翟宁双目猩红,一字一顿道:“她永远,也不会知道。”
说罢,翟宁也不再听姜寻威说什么,她转身,狠狠的拉开了包间的大门。
瞬间,一切喧嚣都终止了。
这一寸天地,仿佛被真空罩子包裹,与热闹俗世隔绝。
晦明变化间,她听到了来自深山中呼啸的风和孩童似有似无的悲鸣。
翟宁手指一抖,香包掉落在地,她嘴唇颤抖,嗫嚅道:“妈?”
隋婉君老泪纵横的站在她面前,静默无言。
那一刻,翟宁分明感觉到,母亲的眼泪化作山中最锋利的叶片,狠狠划向她的皮肤,割的她鲜血淋漓。
没有人能让了无牵挂的翟宁开口,除了她在这世上唯一在意的人,隋婉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