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节(1 / 2)

谢汋抬手一拂,留影飞速地倒退,然后定住不动,停在了少女刺出第一剑时,谢汋指着她的眼睛:“你看这眼神。”

夏侯俨身为掌门事务繁忙,当初与冷嫣来往不多,哪里还记得她的神情,只依稀记得那孩子看人时总是怯怯的,带着点羞赧的笑意,仿佛总是抱着歉意。

他摇摇头:“看不出哪里像。”

谢汋道:“我曾教过她一招剑法。”

夏侯俨轻斥:“胡闹!”

谢汋不理会他,接着说下去:“那时候师兄不让她学剑,我有一次练剑时发现她悄悄躲在树后偷看,像只兔子似的,我觉着好玩,便问她要不要试试。她那时候刚来不久,面黄肌瘦的,手脚细得像麻秆,连剑都拿不动,只能两只手握着,不过一拿起剑就像变了个人似的,那副畏缩的样子就不见了,挥起剑来还有模有样的,我觉着有趣,大发慈悲教了她一招,正是这招山风蛊。”

他顿了顿,眼中闪动着欣然的光,半真半假道:“难道是嫣儿想我们,转世投胎又回来找我们了?”

夏侯俨拍案而起:“再满口胡言乱语,自去执法堂领戒鞭!”

谢汋向后闲闲地一靠,笑道:“我说笑罢了,师兄怎么也和那些老家伙一样,一提起嫣儿就一惊一乍的。”

夏侯俨叫他笑得心头一阵微颤。

当初谢氏满门被魔修屠戮,师娘把谢爻和谢汋救下带回宗门时,谢汋只有六岁,满身的血,是他母亲的血——听说他母亲身中八十多刀,始终牢牢将他护在阵中。

可那孩子却挽着堂兄谢爻的手,靠在他身上冲他们笑,他甚至还看见他偷偷舔嘴边干涸的血迹。那时他便无端感到这孩子身上有某种叫人毛骨悚然的东西。

后来谢爻显露出众天赋,被指为下一任昆仑君,郗掌门将他带去清涵崖着重培养,照顾谢汋便成了他这师兄的责任,谢汋几乎是他一手带大的,他可以放心地用他,但他能感觉到那种令人毛骨悚然的东西像一团黑影,在他体内越长越大,若非他多次探查他经脉灵府,反复确认他体内没有一丝魔气,简直以为那些魔修在他身体里种下了什么。

或许有人天生就长了一颗没有良知、没有人性的魔心吧,夏侯俨时常这么想。

他捏了捏眉心:“明知道提起这些事令人不快,为什么还总是故意提起?”

谢汋道:“我就是喜欢看他们那做贼心虚的模样,怎么都看不腻。”

夏侯俨一脸疲惫:“便是不在乎那几个老的,你总是旧事重提,不是徒增小师妹的烦扰?”

谢汋却满不在乎:“师兄,你们都把小师妹看得太柔弱了,她的心肠可比你们想的强韧多了。”

夏侯俨有些闹不明白他对郗子兰的态度,他一度暗暗以为谢汋心属郗子兰,可有时候又觉他待郗子兰也只是面上的温柔,骨子里对她与对旁人没什么两样。

正思忖着,谢汋又道:“无论如何,这药鼎若是能通过明日的终选,我便收她做徒弟玩玩。那时候看堂兄有嫣儿,我可眼馋了。”

夏侯俨知道他不听劝,只得道:“你玩心别太重,别忘记正事。”

谢汋道:“师兄放心,我有分寸,凌虚派那姓宋的还没给师兄说法么?”

夏侯俨冷笑了一声:“先前一味推脱、拖延,昨日我叫人传信过去,干脆石沉大海了。”

谢汋道:“果然蹊跷,我去凌州走一趟便是,正好这几日闲来无事,去领略一下凌州海市的富庶繁华。”

……

冷耀祖得知自己被革去郗子兰入室弟子的身份,顿时如坠冰窟,虽然名义上还是内门弟子,但没人会接手个弃徒,与逐出内门没多大区别。

他对那传信的仙侍道:“我要见师尊,除非师尊面对面亲口告诉我,否则我不信!”

仙侍道:“仙君还是离去吧,元君玉体不适,服了药已经歇下了。”

冷耀祖道:“我不信,让我进去见师尊!”

说着便起身往台阶上跑,仙侍想拦他,被他一拂袖便甩在一旁。

冷耀祖忍着痛爬上玉阶,忽有一股劲风吹来,将他整个人掀下台阶。

他来不及反应,顺着玉阶滚落下去,跌倒在地,只觉浑身的骨头都散了架。

他顾不上规矩,施了个传音咒,向郗子兰恳求道:“师尊,徒儿只求能见师尊一面。”

郗子兰沉默不语,半晌才叹了口气道:“你犯了这么大的错,按说逐出宗门也不算重,如今仍旧留你在内门,已经是从轻发落了。”

冷耀祖道:“求求师尊别打发徒儿去西华苑。”

看园子是道仆做的事,这已不是惩罚,更像是羞辱。

郗子兰道:“西华苑清净,你好好思过。”

冷耀祖哪里放弃,带着哭腔语无伦次道:“求师尊念在我姊姊有功的份上,再给我一次机会……”

他不提他姊姊还好,一提,郗子兰便是一阵心悸和反胃,捧着心口直皱眉。

郗子兰的侍女忙手忙脚乱扶她躺下,斟茶的斟茶,取药的取药。

一个侍女快步跑出去,三步并作两步下了台阶,指着冷耀祖的鼻子骂道:“你们这家人好生贪得无厌!我们元君这些年给了你们多少恩惠,你父母靠着我们元君所赐的灵丹妙药延寿,如今在东海颐养天年,你靠着我们元君破格入内门,你姊姊是什么金尊玉贵的仙子?你便是有十个姊姊,这些年的恩德也抵了。”

郗子兰的声音在半空中响起:“梧桐,别同他多说了。在殿前吵吵闹闹的成何体统。”

又对冷耀祖道:“冷筠你走吧,我不会见你的。”

她忽然想到了什么:“对了,筠字是我赐你的名字,从今往后你不是我徒弟,这名字也别用了,你仍旧用你爹娘取的名,还叫冷耀祖吧。”

侍女梧桐昂起头,向墙根处的两个道僮道:“还不快把冷耀祖带走!”

两个道僮有过玉面狐狸的经验,轻车熟路地将他架起:“冷仙君,请吧,如今你好歹还算个内门仙君,再闹下去,元君把这些年的恩典都收回去,别说重玄,你连清微界都呆不下去。”

另一个也劝道:“我们元君心善,仙君且去园子里思过几日,说不定过几日元君挂念你,又将你召回来呢?”

一行说,一行软硬兼施地将他半扶半拖地弄出了宫门。

不等冷耀祖说什么,沉重的宫门已在他眼前阖上,又下了不知什么禁制,他想捶门,手还未碰到门,就被一股大力弹了出去。

他缓缓爬起来,浑身上下无一处不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