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冷笑了一声:“宋峰寒那老贼野心大,不过量他没有那么大的胆子,凌虚派一定有什么蹊跷。你这次去凌州,无论如何要把岁贡的事解决,否则损失些钱财事小,万一别的门派也有样学样,我们重玄的脸面何在。”
他顿了顿道:“还有你方才也听少殷说了,我怀疑他们在凌州城花楼里遇到的那对男女,就是在烛庸门打伤玉面天狐和凤凰的人。”
谢汋忖道:“那所谓的偃师宗传人?”
夏侯俨颔首:“偃师宗与我们重玄有仇,烛庸门之事便初露端倪。我怀疑凌虚派的事背后有他们的手笔。这件事我不放心别人去,只有交给你。”
谢汋道:“这事不告诉几位长老?”
夏侯俨道:“他们年事已高,这种小事就不必去打扰他们了。”
谢汋勾唇一笑:“师兄说的是,几位长老年事已高,见了昆仑墟的宝藏,难免心潮起伏,若是一个不慎喘不上气可就罪过了。”
夏侯俨冷下脸道:“听少殷的说法,那对男女不是等闲之辈,你切莫掉以轻心。”
谢汋轻蔑道:“师兄就是太谨慎,不过是些装神弄鬼的宵小罢了,都怪玉面天狐和凤凰太傻,才着了他们的道。”
夏侯俨道:“你打算何时启程?”
谢汋道:“明日便是入门试炼,师兄不如宽限三日,让我看完这场热闹。”
他兴味盎然地抚了抚天然有些上翘的薄唇:“姬少殷带回来那药鼎不知长什么样,我倒想看看。他前世折在凡人身上,这一世又带个凡人回来,这孩子怎么总跟凡人过不去呢,实在有趣。”
第34章
重玄入门试炼三年一度,所有投考者都被安顿在外门的客馆。
冷嫣到得晚,客馆只剩下最后一个空房间,在她之后来的就只能住芥子房,芥子世界中的天地是假天地,无法汲取天地间的清气,自然不利于修炼。
每个院子有六间房,其中两间住着一对出身清微界二流世家罗浮山杨氏的兄弟,年长的名唤杨林东,约莫二十五六岁,年少的名唤杨林西,年方及冠,两人都是筑基期修——重玄与别的大宗门不同,只从金丹期以下的弟子中搜寻“璞玉”,从头开始雕琢。
来参加重玄选拔的少有不自量力来碰运气的,一来世家大族丢不起这个人,按惯例都会从族中子弟中挑选出类拔萃者来参加入门试炼;二来重玄的入门试炼十分严苛,虽无性命之虞,伤筋动骨乃至损伤经脉神魂都是常事。
另外三间房中住的人却出乎冷嫣的意料之外。
她抵达时正是日薄西山之时,暮山青紫,雾霭缭绕。一推门,一股茴香炖肉的香气扑鼻而来,恍惚让人觉得来到了尘世。
冷嫣往热气蒸腾处一瞧,只见一个身穿黑白道服的老者,正没形没状地蹲在廊庑下,用一把破蒲扇着炉火——炉子是只炼丹炉,上面却搁着个满是凹坑的旧铜锅,肉香便是从这里飘出来的。
引路的外门弟子皱了皱眉,压低声音向冷嫣道:“这院子里除了杨氏两位小道长外,还住着三位其它门派的客人。”
冷嫣听他口吻像是谈论打秋风的穷亲戚,便知这些人必不是什么贵客。
果然,那弟子紧接着便解释道:“这些道友的山门受阴煞雾侵扰,便来投靠敝派,敝派一向不吝向八方道友施以援手的。不知是不是他们家乡的习俗,日日都在院中炊饭。”
修士筑基后便能辟谷,虽有不少人时不时打打牙祭,却鲜有自己动手下厨的,冷嫣不由多看了那老道一眼,只见他形销骨立、鸡皮鹤发,若非身着道袍,简直像个凡间的田舍翁。
修道之人大多是年轻人或中年人的模样,若是显出老态,便是寿元将尽的征兆,这老道乍一看只是元婴修为,但打眼一瞧,冷嫣却发现他原本至少有大乘期三重境的修为,不知为何忽然跌落下来的——放眼整个清微界,大乘期修士也不多见,九大宗门中有几个掌门的修为还多有不及。
事出反常必有妖,她不免留了个心眼。
正思忖着,西厢房的门扇“吱呀”一声从里打开,一个同样穿着身黑白道袍,桃木簪束发的年轻修士从房中走出来,一手拿着个粗陶碗,碗沿上搁着一双竹筷,朝廊下的老头唤道:“师父,肉炖好了么?”
冷嫣只觉那张脸和那把声音都有些熟悉,想了想,原来是烛庸门论道会上差点被玉面狐狸杀死的那个小门派的修士,眼前这人是师弟,名字她已忘了,只依稀记得有个“青”字。
青溪也看到了这初来乍到的少女,她穿一身不起眼的素布衣裳,整个人淡得似要化入暮烟中,只有那双漆黑的眼瞳,无端让他想起歌谣里的山鬼。
他不由看得一愣,竹筷“啪嗒”一下掉落在地。
冷嫣冲他点了一下头,青溪回过神来,搔了搔后脑勺,连筷子也顾不上捡,把陶碗搁在栏杆上,向她作个揖:“在下肇山派弟子穆青溪,姑娘是来参加入门试炼的么?”
冷嫣点点头:“是。”
青溪道:“敢问姑娘芳名?”
冷嫣道:“苏剑翘。”
青溪道:“好特别的名字。”
冷嫣没搭腔,淡淡地看着这没话找话的小修士。
青溪不禁有些尴尬,正搜肠刮肚地找几句像样的话,东厢靠南的房间有人推门出来,却是他师兄。
柏高礼貌地冲冷嫣点点头,然后狠狠地瞪了师弟一眼:“还不来帮忙,一天到晚就知道等吃。”
青溪这才想起掉在地上的筷子还未捡,赶紧弯腰捡起来,再抬起头时,那素衣少女已随着知客弟子径直向仅剩的一间空房走去。
青溪快步跑到廊下,在师父身边蹲下。
老头用蒲扇在他头顶上拍了一下:“傻小子,人都走掉啦,还傻看,我怎么捞了你这么个傻子,就该任你飘到赤焰河里去。”
青溪道:“师父,你看到刚才那姑娘了么?”
老头道:“怎么没看到,你师父又没瞎。”
柏高道:“做什么盯着人家姑娘瞧,多冒犯人。”
青溪赧然地挠挠头:“我就这毛病,一见到大美人就忘形。”
柏高有些诧异,他方才没仔细看那少女的脸,但一瞥之间,也能看出那少女样貌平平,顶多算清秀,与大美人相去甚远。
青溪似乎猜到师兄所想,老神在在道:“师兄,你的眼光太俗,美人在神不在形,那姑娘乍一看貌不惊人,但你看她的神韵,看她那双眼睛,看她的姿态,真真是秋水为神玉为骨。”
柏高显然不太服气:“就你歪理多,说起来一套套的。”
他转向老头:“师父,你说是也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