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呵呵,”申老爷子跟进屋来,瞄她一眼,“别不是爬人家屋顶,让人给抓个现行吧”
“才不是呢”葛荔白他一眼,眼圈儿红了。
“那是怎么了讲讲看。”
“老阿公,”葛荔揉下眼,将两只脚轮番跺在地上,“我再也不睬那个浑小子了,我不值你那个公差了”
“哦,明白了。”申老爷子恍悟道,“必是那小子欺负你了。”
“是哩”葛荔忽地站起,声音尖厉、气结,“他他跟那个洋女人勾勾搭搭”
“哦”申老爷子凝紧眉头,“洋女人哪个洋女人”
“就是天使花园里的那个小洋妞”
“呵呵呵,这就好玩了”申老爷子弄明白她在吃醋,反而笑起来,“她一定很漂亮吧”
“老阿公,你”葛荔急了,跳起来叫道,“她漂亮个屁头发是黄的,脸上白得没血,眼珠子是蓝的,活像个妖精”
“呵呵呵,小荔子天不怕,地不怕,原来是怕妖精嗬”申老爷子越发开心了。
“啥人怕她了”葛荔飙上劲了。
“你不怕她,这是发啥神经哩发神经没啥,白白错过一场好戏,倒是可惜了哟”申老爷子故意气人地连连摇头。
“什么好戏”葛荔急了。
“就是那两个人的勾勾搭搭呀葛荔难道就不想晓得他们两个因何勾搭,又是哪能个勾搭的吗”
葛荔一听,撒腿就往外走,走到门口,又拐回来,鼻孔里哼道:“我我才不看呢,想想都恶心”
“要看,要看,再恶心你都要看”申老爷子来劲了,“无论那小子和那洋妞儿做下啥事体,你都要看个清爽,回来讲予老阿公听。去吧,这是老阿公交代你的正经事体,是公差”
“好好好,我这就为你看去”葛荔黑起脸,再次出去。
葛荔急急惶惶地赶到茂平,店面里没人了,也不见挺举与麦小姐。葛荔听到后面河浜上有声音,压上斗篷,赶过去一看,但见埠头旁的仓库里,阿祥正指挥人在朝一条空船上装米。
见挺举不在,葛荔大胆现身,径直走到阿祥跟前,抱拳问道:“你家掌柜哩”
阿祥只顾忙活,顺口说道:“和麦小姐到天使花园去了。”
葛荔二话不说,飞身径去天使花园,见院中人声鼎沸,闪到一边,四下一瞄,爬上一棵大树,骑在一根枝丫上,隔树叶望去。
葛荔被眼前的一幕震惊了。
院子里,十几个衣着整洁的残障儿童抱住麦嘉丽的双腿,哭作一团。麦嘉丽把孩子们抱起一个,亲一口,放下,再抱另一个。站在一边的挺举也揉眼。
麦嘉丽亲完所有孩子,从袋中掏出钱袋子,双手递给挺举。挺举接过,退后一步,朝她鞠躬。麦嘉丽不再抱他了,学中国礼节回鞠一躬。
二人礼毕,麦嘉丽在孩子们的簇拥下走到院门外面,跳上一辆候在边上的黄包车,再次与挺举和孩子们告别。
挺举突然想起什么,上前与麦嘉丽说话。麦嘉丽从包里掏出一张纸头,递给挺举。
黄包车渐去渐远。
挺举手捧那张纸头,眉头凝作一团。
葛荔惶惑了。
挺举回到茂平时,五十石大米已装上小船。然而,河浜埠头全被卖粮的船只堵上了,阿祥干着急却出不去。
“阿祥,怎么回事儿”
“阿哥呀,”阿祥跳下小船,苦丧起脸,“看这样子,怕是天黑也撑不出去,麦小姐那里七点开船,我们必须在五点之前送到,哪能办哩”
“这这这”挺举指向河浜,“方才还有水路呢,哪能说堵就堵上了”
“仁谷堂今朝收米,原本散在河浜其他地方的粮船全都拥过来,一下子堵上了。”
“仁谷堂收米了多少洋钿”
“三块八。”
“啊”挺举震惊了。
“我们仓里这一千石,直赔一千块了。”
一石米仅卖三块八,比去年同期直落一块,而市场零售价高达七块,这条街的所有米行对外批售依旧六块,挺举长吸一气,不无痛苦地在河浜边蹲下,望着一条条船上的一张张充满无奈、愤怒、焦急的脸庞,不由想到第一次卖给他五十石的昆山老人,又想到自己在老家亲眼看到的种粮人的种种不易,陷入长思。
有顷,挺举的手不由自主地伸进口袋,掏出麦嘉丽给他的那张纸头。
是一份英文电报,上面曲里拐弯地写着几行字母,挺举一个也不认识。但他晓得上面的意思,麦小姐已经把全文译给他了。
印度饥荒,麦小姐从上海运米过去,而此地,大米却
挺举的眉头渐渐拧起来。
挺举的眉头越拧越紧,远看就如两只弓着腰的蜈蚣。
陡然,一个大胆的念头就如一粒火苗从挺举的心头点起。这火苗刹那间变成一道亮光,亮光越来越亮,照见他的所有心田。
挺举两眼圆睁,眼珠子油亮,眼前一片光明。
“阿哥”一直守在旁边的阿祥小声问道。
“收米”挺举猛地起身,拳头用力一挥。
“收米”阿祥大怔,“阿哥,是送米呀,不是收米。这船是出不去了,要不,我们转车送吧”
“哦,”挺举这才愣过神,歉意地朝他笑笑,捏紧拳头,“转车走,你立即联系车行”
送完大米,已是黄昏。
挺举交代阿祥处理后事,自己走到江边,望着滚滚不尽的黄浦江水及水面上渐渐亮起来的点点船火。有大船,有小船。
挺举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码头边上那艘行将驶往印度的巨轮。巨轮上的大烟囱正在冒出滚滚浓烟,汽笛已经响过两次了。船身很漂亮,上面的客人多是洋人,全在船上了。其中一个就是麦小姐,货舱里还有他刚刚装上去的五十石大米。
挺举一动不动,一直站在岸边,看着巨轮在最后一声汽笛响过之后,缓缓离开码头,驶入茫茫江水。
挺举已经得知,这船巨轮将在最快五天、最慢七天之后,抵达目的地。也就是说,麦小姐的印度天使们只需坚持一周,就可吃到来自中国的香喷喷的大米。
此时此刻,挺举的心田再次被茂平河浜边油然划过的那道亮光充满。在渐行渐远的巨轮最终淹没在夜幕里时,挺举的心也最终铁定了。
是日晚间,挺举到天使花园安顿好众天使,到小饭馆里置办几道小菜,抱坛老酒再奔马掌柜阁楼。
“你小子,”马掌柜乐呵呵地看着他摆弄菜盘子,“我还以为你不再来了呢”
挺举没有睬他,顾自摆碗倒酒。
“弄来介许多小菜做啥”马掌柜端过一碗,一气饮下,抹下嘴皮子,斜下摆满小桌面的五六道小菜,“马叔的嘴没有那么馋,有酒就成了”
挺举在他对面坐下,递给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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